第二天早晨,阳光蜂拥而入,淌满了安伯的卧床。
金发女孩一夜没睡好,现在正在贪婪地补觉,不过她的睡姿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光滑的丝质枕头歪斜地躺在安伯的右臂上,她的双手弯曲上举,活像是两只粉嫩的猫爪。粉红色的被子早已被踢下了床,只余下绣着金丝花瓣的一角被压在了腿下,她的左腿竟然高高翘起,斜搭在了床尾,——事实上,女孩整个人都是歪歪扭扭地躺着的。
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位帝国公主的睡相。
奥利维亚突然叩响了房门,“安伯,起来了吗?”
直到她的手指快敲肿了,才听见门内传来安伯迷糊的声音,“恩?是奥利维亚吗,怎么这么早啊!”
“还早啊,一小时后就是魔法试炼了!”
“啊……不会吧!”安伯发出一声尖叫,原本惺忪的睡眼瞪得老大,她手忙脚乱地将被子、枕头往床上一丢,就往洗漱间匆匆跑去,同时不忘对着门外喊道:“奥利维亚,稍等一下!”
紧跟着,房间里就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
奥利维亚回头对菲琳娜做了个鬼脸,说道:“别担心,她虽然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动作还是很快的,哈哈。”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奥利维亚的话就应验了。——梧桐木制的房门发出“啪嗒”一声,缓缓开出一道缝隙。
“进来吧。——真是讨厌,我竟然会睡过头!幸亏我的衣服不像你那样麻烦……”安伯背对着两人,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往衣柜走去,当她提着衬衣和长裤转身时,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啊!菲,菲琳娜,怎么是你!”安伯惊呼道。
菲琳娜晃了晃头她的辫子笑道:“恩?安伯,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这……也,也没啦,只是……”安伯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同时还下意识地将手中捧着的衣裤遮在了睡衣的胸口。
“咦?安伯,这可不像平时的你啊。”奥利维亚惊奇地凑上前去,用打量稀有动物的眼神在女孩脸上来回扫荡,“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呢。”
“谁,谁脸红了!”安伯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期间不由自主地朝菲琳娜偷瞄了几眼。
这个细节立刻被奥利维亚捕捉到了,她歪头想了想,突然觉得情绪有些低落。
“菲琳娜姐姐,该走啦!”琳达突然在外面喊道。
“好啦,我先去下去帮迪莉娅老师布置试炼场,安伯,奥利维亚,回头见!”菲琳娜摆了摆手,走出了房间,留下两个女孩面面相觑。
“恩……安伯,菲琳娜她……”
“啊?我不知道!”安伯匆忙打断道。
奥利维亚笑道:“你干什么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额……哈哈,我可能睡糊涂了吧,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会睡过头。”安伯干笑道。
奥利维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一会,才接着道:“我是说,你觉得菲琳娜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安伯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啊……”奥利维亚突然学兔子一样蹦跳着坐到安伯的床上,她抬头笑道:“我只是觉得,菲琳娜真的好优秀,也很讨大家喜欢!”
安伯一怔,呆呆道:“是吗……”
沉默从角落里悄悄爬出,迅速掩盖了安伯的卧室。
不久后,两个女孩离开房间,在前往试炼场的过道上碰见了勾肩搭背的加舒亚和霍德。
最近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天天呆在一起,并且相处的极为融洽,几乎发展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他们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切磋武技。——也许说切磋有些不太恰当,事实上,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一直都是霍德在将自己的武技心得无私地传授给加舒亚,这才让后者那粗糙的,只知道凭借蛮力胡乱挥砍的技术得到突飞猛进的改善。
对此,加舒亚是身怀感激,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几次谢谢了,到后来,霍德甚至一听到谢字就会忍不住咆哮道:“谢你个头!给我好好练,争取成为一名强大的守护者!——这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
加舒亚连连称是,心中的感激也越发重了。他当然不知道,霍德当初肯教他武技,完全是因为菲琳娜的关系,与他主动找上门的苦苦哀求根本无关。
可尽管答应了,霍德还是没有把这事太放心上,因为他并不觉得这个男孩会是块好料。
然而加舒亚的表现却大出他所料。强劲的爆发力,迅猛的反应能力,以及异常坚韧的肉体,这些无一不在告诉霍德,眼前这个身材中等的男孩拥有无与伦比的习武天分。
更让霍德感到惊讶的是,加舒亚在平时总显得有些老实过分,然而一旦让他握住兵器,他就会发生质的改变——无论任何难度的动作,霍德最多只需要示范3次,加舒亚就能做得丝毫不差,余下的,只是熟练程度和实际应用的问题了。
也是在那时候,霍德才第一次产生了要好好调教这个男孩的念头。
“公主殿下,吉萨小姐,早安。”霍德行礼道。
“都说了多少遍了,在这里不要叫我公主,我也不是公主!我现在是一个魔法学徒!”安伯不耐烦地说道。
善良的奥利维亚立刻打圆场道:“好啦,安伯,霍德也是出于尊重才这样的,你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说到这里,她又转头似嗔非嗔地对霍德说道:“还有,霍德你也真是的,现在我和安伯都只是普通的魔法学徒,这是巨人塔的规矩,难道你不知道吗?”
霍德刚想找机会分辨两句,不料对方又说道:“而且,我也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在巨人塔里我们都是平等的,请你直接称呼我奥利维亚就可以了!——还是说,你喜欢和人保持疏远?”
霍德从没想道奥利维亚的言辞会如此锋利,就连一旁的安伯都小小的吃了一惊,迫于无奈,他只好连连告饶,保证下不为例。
等到两个女孩离去时,霍德无奈地耸了耸肩,自嘲地对加舒亚说道:“看见没,这就是比武技还要强大的力量。”
“噗!哈哈……”加舒亚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哇,你小子竟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外塔,霍德突然停下脚步,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加舒亚疑惑地问道。
“看见没,那个猥琐的胖子,是的,一个幻术师,可是却根本没有一点魔法师的气质,看来他还没死心啊。”霍德是一名称职的骑士,所以他不容许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来骚扰公主殿下。
他带着加舒亚,大步朝维迪走去。
在另一边,魔法试炼已经开始了。
“不过今天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你们可要小心了喔。”迪莉娅说道。
“老师,有什么不一样啊?”琳达第一个忍不住提问,论平均成绩,她现在大约排在四人中的第三位,——奥利维亚的天分反倒是比她还差一些,可是要讲到实际的试炼,大多时候琳达都会输给奥利维亚。
如果曾经有人说一个人的魔法成就不光看天赋和努力程度,其实跟胆量也有关系,那一定会被人嗤之以鼻,可是在看了琳达的试炼后,你就会发现,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
“哼,以前被她咋咋呼呼的表面给骗了,谁知道那么胆小。”安伯不满地说道。
“安伯,我不是胆小,我是谨慎!”琳达红着脸辩解道。
“切!”安伯很没形象地耸了耸肩。
迪莉娅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拍手道:“好了,试炼靠的是实力而不是斗嘴,由于某些原因,今天由我作为你们的对手,也就是两个小组——我,和你们!”
“啊……那怎么办!”琳达捂着心口道。
安伯这次没再搭理她,而是转头对菲琳娜说道:“没想到试炼方法变了,——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输给你的!”
菲琳娜把头一偏,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要换成以前,安伯听了肯定又要甩出一大堆狠话来给自己鼓气,不过这次她却反常地只动了动嘴唇,就转头准备起了第一个魔法。
另一边,迪莉娅已经有了动作,“水息术!”
两条水桶粗细的水流应声而出,相互扭动着朝奥利维亚扑去。
“老师真是的,在试炼中我可不是最弱的啊。”奥利维亚笑嘻嘻地说道,同时她准备已久的水盾术“嗖”地出现,挡住了两条交叉冲来的水流。
同一时刻,安伯已经念完了咒语,她双手一挥,竟连续结出3颗火球,接连朝迪莉娅撞去!
“咦,安伯你的精神力又有了不小的进步啊!”虽是这么说,可迪莉娅脸上神色轻松依旧,她双唇轻启,于眨眼间凝出一片冰盾,将3颗火球冰封在半米开外。——法师的施法速度和魔法学徒的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许多低级的魔法咒语在高级魔法师手中都会被相应压缩简短,而且这个过程是无止尽的,据说到了大法师境界,很多中、低级魔法都可以瞬发了。
迪莉娅在挡住3颗火球的同时,突然急急念了一句咒语,随后奥利维亚手中的水盾竟然抖动起来。
“咦?!”蓝衣女孩还以为是自己的控制出了问题,可不论她怎样集中精神,那面单薄的水盾只是顽固地越抖越厉害,不一会,整面水盾全面瓦解,然而奇怪的是,构成水盾的这些水元素并没有重归空气中,反而是迅速地溶合成一道水流,就像是一颗颗珍珠被无形的丝线给串联了起来。
这些过程说起来复杂,实则只发生在眨眼间,奥利维亚甚至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惊奇,已经反被那条“再生”的水流给圈住了,同时,她腰上别着的一个小气球已经被击破。——这种小气球是大路上十分常见的一种玩乐道具,不想却被她们应用到了这种地方。
“琳达,还有菲琳娜,你们还傻愣着干嘛!”眼看同伴眨眼间败北,安伯气恼地回头对另两人怒喝起来,紧接着开始往斜向跑动,试图拉开距离,并且就在跑动中,她已经开始念起了咒语。——这也是巨人塔魔法师的另一个特色,他们永远不会傻傻站在原地等着战士的长剑,或弓手的利矢来收割自己的性命。然而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人惊讶——她们毕竟只是魔法学徒。
面对安伯的怒喝,菲琳娜只是对她笑了笑,接着转头对琳达说道:“去吧,喊你呢。”
“啊?可是……好吧。”琳达勉强接受了建议,躲在菲琳娜的身后念诵起咒语,片刻后,两人脚下旋转起一道气流,并迅速延伸到了迪莉娅的脚下。
就是现在!琳达突然双掌平举喊道:“风刃!”
只听“呼呼”几声,一道属于“魔法学徒”大小规格的青色风刃在琳达手中成形,然后……这道看似极为寻常的风刃竟然绕过她和菲琳娜,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劈向迪莉娅!
这又是一个让普通魔法师目瞪口呆的现象,风刃竟然能拐弯?
迪莉娅也是双眼一亮,忍不住赞叹道:“琳达,你的天赋果然没让我失望!”
同时,她单手一挥,从地面升起密集排列的土刺,堪堪与飞来的风刃撞在一起,擦起一片土屑。——在巨人塔,所有魔法师只要到了术士的阶段,就会开始学习自己天赋以外的各系基础魔法,而每一个法师级的魔法师,其非天赋的魔法能力已经相当于一位术士级的天赋魔法能力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巨人塔里的魔法启蒙老师只需要是法师即可,而不用顾虑其天赋是哪个系的,由此带来的好处是,所有学生还在魔法学徒的时候,就会较全面地接受各系魔法的相关知识,哪怕不能使用,但了解了各种魔法的优缺点后,在今后的实战或其他方面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且由于巨人塔擅长发掘学生的天赋能力,所以往往每一个巨人塔的魔法师在自己天赋系的魔法上,都会拥有难以想象的魔法操控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对成定式的魔法做出一定得修改,使它使用起来更符合自己的心意。至于在非天赋的魔法系统上,这种能力就变得很微弱了。
这一点,看迪莉娅使用土刺的情况就可以看出了。当风刃被成功拦截后,琳达立刻发出一声尖叫,根本不用等迪莉娅做什么动作,她已经放出漂浮术,开始往后逃跑了。
“你……哎。”迪莉娅哭笑不得地同样施放出一个风刃,如愿将琳达连气球带人掀飞。
就在这时候,安伯准备已久的魔法终于出现,依然是3颗火球,带着不快不慢的速度,皮球一样撞向迪莉娅。
“怎么了,安伯,难道你准备了半天,就打算这样草草了事吗?”
“嘿嘿……老师,你太大意咯。”安伯笑的像只得了便宜的小猫咪。
只见3颗“慢吞吞”的火球在她说话后陡然加快了速度,并在迪莉娅招出冰盾的时候突然爆炸开来,从中飞出许多尖刺状的火焰,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激射而去!
“咦!”迪莉娅终于露出惊讶之色,她急忙抽身后退,躲过了最先到达的一批火焰,同时急速念动咒语,招出一片自上往下涌动的水幕,那些“迟到”的火焰纷纷无功消散,不过也造成了一些扰乱视线的水汽。
等她下意识抬头时,蓦地发现菲琳娜不见了!
“不好!”
天空中突然传来“啵”的一声,众人纷纷抬头,发现漫天水丝纷纷扬扬而落,看样子,似乎是一个较大体量的水球被引爆了,只是,这样的攻击能有什么效果?
正疑问间,一颗同样体积比常规大了4、5倍的火球贴着地面飞速袭来,还没等迪莉娅躲避,又自己炸开了,无数碎裂的火焰弹跳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艳红的火花,瞬间,水与火交织在了一起。
浓雾一样的水汽顿时直冲而起,众人也终于明白菲琳娜要做什么了,只是……
“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了吗?”迪莉娅轻哼一声,开始准备风系魔法。
可是对方比她快了一步,一道极为细小的风刃突兀地从水汽聚集的地方冲入。
“哈,菲琳娜,我就猜到你会这样做!”迪莉娅从容笑道,并将准备已久的土刺放出。
然而,那道风刃竟然在水汽中绕了一个大圈,从迪莉娅的身后飞出,划向她腰间的气球!
“咦!”迪莉娅这时候才想起,菲琳娜可是大陆仅有的全系魔法师。
风刃的速度何其快,眼看自己的气球就要被破,迪莉娅一咬牙,突然伸手一挥,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闪过一片青光,“风壁!”
也只有风才能赶得上风、挡住风。
安伯立刻大喊道:“老师,你耍赖!”
“就是啊,老师……”奥利维亚帮腔道。
迪莉娅脸微微一红,辩解道:“在对敌时别人哪会跟你讲这么多规矩,所以今天这堂试炼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恩……在魔法比斗时,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是,老师说的对极了!”菲琳娜从身边缓缓走上前,掩嘴笑道。
琳达也屁颠屁颠地从地上爬起身,跟着喊道:“是啊,迪莉娅老师是为我们好!”
安伯大怒,她转头瞪眼道:“笨蛋!你没听出来菲琳娜是在说反话吗!”
“……”
一场生动的魔法试炼就在这样吵吵嚷嚷的环境中结束了,此后一天里,迪莉娅一直没好意思再现身……
夜晚,加舒亚结束了一天的苦练,正在和菲琳娜讲述着自己的种种心得和遇到的趣事,这也成了他每天最期待的时间。
“还真的非常有趣呢!”菲琳娜配合着笑了会儿,突然道:“对了,加舒亚,拜托你帮我去跟安伯说一声,我约她晚上在12层的空中花园见面,有件重要事情需要和她商量。”
“好的,就待会儿吗?”对于这种要求,加舒亚从来不知道问为什么。
“恩,谢谢啦!”她笑得明媚动人。
加舒亚挠着头,挂着傻笑出了门,等他再回到房间后,已经不见菲琳娜的身影了,“奇怪,难道回自己房间了?”
半小时后,安伯穿着那身惹眼的皮衣长裤从外塔走了出来,嘴上轻声嘀咕着,“真是见鬼了,我凭什么听她的,说去就去!”
语气是挺强硬的,可看她走路的速度和脸上的矛盾神情,实在是有着很多故事啊。
等她走到传送阵里,又犹豫了片刻,这才用力按下水晶球,消失于蓝光中。
没多久,一个矮胖的身影慢慢从角落里踱了出来,是维迪。
他站在传送阵外,同样发了好一会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蓦地,不知从哪里卷来一股微风,带着浓厚又奇特的香味,顷刻间扑上了维迪的脸面,而后悄然散去。
大约又走了十几步路,维迪脚步突然一滞,惯性带动着他身上的肥肉“刷刷”抖动起来,接着,他的双眼渐渐充斥起了血色,整个人猛地转身,朝传送阵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