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姬三娘纵身向那陡然沉降入地缝的神龛扑去,然终究因着中间隔的距离过大,迟了一步未能勾着。耳听得“嘭”地一声震响,开豁的地缝在没入“天狼弓”后迅速自两面合拢,一时间并得严严实实,仿佛压根儿从未有过那道地缝一般。
与此同时,石室四墙上原先熄灭着的火把仿佛也受到了机括的控制,齐齐无引自燃,霎那间将原本阴晦暗淡的石室上上下下照了个通透。安佐三人不由蓦然一惊。
此刻,随着石室灯光突然亮起,先前被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杀得措不及防的姬三娘渐渐恢复惯常的机警,而在一旁寻觅石壁机括多时无果的安佐也逐渐把注意力从那面墙上移了开来,三人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百米见方的石室。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除开这横了一地的黑衣人的尸体之外,偌大的石室中竟丝毫找不到一丝其它物事的影子,漫说那庞大的狮群,就连云中柳的那只小黄猴,也不知在何时没了踪影。
“这山庄里里外外透着诡异,不愧是海棠门高徒布的局!”木芷盈望着这一室怪诞的景象,心下禁不住也生出几分怯意来,鼻内轻哼一声道。
“江湖上谁人不知姑苏木也山庄乃天下第一大庄,想必区区柳云山庄内的这些小把戏,自然是入不了木姑娘的法眼了!”姬三娘心知木芷盈有意挤兑自己,冷笑着回敬了一句。
安佐在旁对二人的口角充耳不闻,唯见他凝神蹙眉,若有所思地俯身逐个儿察看黑衣人的面容,自语道:“江湖中觊觎天狼弓且日里在少林寺露过面的远不止这么几个人。‘天狼现,天地劫’,莫非……”
“哈哈哈哈!‘天狼现,天地劫’,我这柳云山庄今日就是你们三界同归的阿鼻地狱!”就在安佐满腔困惑的时候,石室上方陡然又传来云中柳金雷般的笑声。闻他话音甫落,只见那道离三人最远,面向甬道的石壁正中突然陷落,伴随一阵石面摩擦的巨响,又一条拾级而下暗不见底的甬道呈现在了三人面前。
“呵,既然云庄主如此好客,那我等自然是盛情难却了。”安佐惦念着若云的安危,决计要向这柳云山庄深处去探个究竟。遭逢了先前一系列的变故,安佐三人此刻倒已不似起初那般惊异。三人相视点了点头,警惕且又大步地向那条新的甬道走去。
同先前直通石室的第一条笔直的甬道相比,这一条新现的通道则要曲折许多。三人摸索着走了不一会儿,赫然撞见了个弯道,再往前相隔差不多距离又是一个弯道。如此这般折过九道弯,一座明亮通透的地下大殿便豁然呈现在了安佐三人面前。
“水路九曲,这里想必就是柳云山庄底部最中心的位置了。”姬三娘的杏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但也仅是一瞬,便即恢复了平静,她转脸向安佐二人道,“照我师兄的脾性,越是明亮开阔的地方,机关往往布置地也就越多。你们二人若想活着出去,一会儿须得按我的吩咐行事。”姬三娘说着,下意识挑衅地瞟了木芷盈一眼。
木芷盈轻哼了一声,欲待反唇相讥,却又忽觉安佐一把牵住了自己,闻他半带关切地唤了声“芷盈”,像是劝阻。木芷盈白了他一眼,抽袖想要甩脱他的手掌,然不料安佐握得甚紧甩脱不得,于是也只好任由他牵着紧随姬三娘朝那大殿走去,口中却已不再言语。
“嘿嘿,该来的人总算都到齐了,这叫请君入瓮,关门打狗!”孰料三人刚走到门口,已闻见殿内有人发声,苦笑的口吻中似还夹带着几分自嘲。
“我呸!什么叫关门打狗?要打狗也是打你这条老狗,我们可不想陪你在这任人宰杀!”依这话音判断,争吵的二人当是崆峒派掌门连岳和那巨鲸帮帮主祝浪无疑。
“呵呵,他可不是条老狗,充其量呀也不过是一只老乌龟罢了。这叫翁中捉鳖才对嘛!”姬三娘格格一笑,当先大步跨进了殿门。
“嘿,姬三娘好定力呵!这一出夫唱妇随演给谁看呢?快,识相的就去叫云中柳那龟儿子趁早把我们放了!要不然……”说话那人着一身泰山派服饰。孰料未等他说完,那头木芷盈早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那泰山门人被她笑得一楞。
“我自笑我的,要你来管?”木芷盈对这一班在少林寺中与她为难的江湖人士殊无好感,此刻见他们一个个心急如焚的样子,遂存心逗弄他们一回,闻她煞有架势清了清嗓子道:“这位泰山派的前辈既然口口声声说那云中柳是‘龟儿子’,照此看来若要叫他放人,应当是要请他的‘龟老子’去开口求情才管用呵。”她说着有意向连岳瞟了一眼,忍不住又是扑哧一笑,续道,“这么说来,您不是有意暗指那云中柳同崆峒派血脉相连私有勾结了嘛?敢问泰山派的这位前辈,您这是居心何在呀?”
见绕了这么个大弯,木芷盈竟是借机挑拨,那泰山派门人脸色陡然一变,沉声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少林寺中……”
“她自然是从正门走进来的了。不比某些人,嘿嘿……”姬三娘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头。虽然她在内心深处同木芷盈颇有些过结,然面对这么一群心怀叵测之人,姬三娘又自是同木芷盈站到了一边,闻她续道,“贵派掌门犬牙子已杳无音讯多年,你们的大师兄东方红方才又惨死狮口,莫非泰山派门中真是没有人了?哼!”
“你……”那先前说话的泰山门人还欲待开口。
“好了,都别争了!大家现在入了同一个贼窝,不要先自乱了阵脚。这位是泰山派的二弟子,现下是代理掌门,东方迅。”说话的是一白须老者,衡山派掌门南山子,此刻正似笑非笑地微眯着双眼。
“哈哈哈哈,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既然人已经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开始吧。”随着云中柳独特的笑声响起,大殿主座后的一扇巨型石门从中间缓缓打开。
众人不约而同抬眼望去,愤怒交织着贪念,使得那一双双原本布满沮丧的眸子底处瞬时放出一道异样的光来。“云中柳!你个龟儿……你小子总算敢露面了!”东方迅头一个按捺不住,脱口喊了一半,突然想起先前木芷盈的话来,赶忙将“龟儿子”三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嘿嘿,诸位远道而来,云某招呼不周,还望,呵,嘿嘿,见谅啊!”云中柳对众人脸上的神情视而不见,含笑从那石门中缓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的石门内,赫然便是安佐三人先前在石室中见过的那个摆有“天狼弓”的神龛。
“师兄不愧神机妙算!兜了那么大圈子,这天狼弓竟原来被你不声不响地拿了去,害得我被这帮有眼无珠的饭桶追着没命价地索要。”姬三娘的盛怒在眼底一闪而过。
“呵呵,说来还真要多谢三娘你了。若不是有你在外头给我做这个替死鬼,为兄这把天狼弓又岂能得得如此轻松?嘿,嘿嘿……”云中柳面上神色丝毫未变,然闻其话音则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这么说来,散布谣言嫁祸三娘的人也是你了?”安佐虽不喜姬三娘杀人不眨眼的凶残习性,然在心底终究大有向着她的意思,尤其是在一干所谓的江湖正派人士面前。
“呵,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今儿我也就挑明说了。”云中柳迅速扫视了一眼殿内的众人,故意顿了顿声,缓步踱到大殿主座上坐定,这才重又续道,“这天狼弓的来历,想必此处就不消云某多费唇舌交代了。江湖传言其有御控三界之能,得到这把天狼弓就等于得到了整个天下。然而这把天狼弓自成吉思汗而下,虽已失窃多时,但有幸拿到它的人,呵呵,连同云某在内,仍无一能够得到这一传闻中所预言的力量,诸位有没有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云中柳淡淡一笑,望了望殿内鸦雀无声且又将信将疑的众人,续道,“理由很简单,我们不知道正确使用它的方法。当年成吉思汗凭借它南征北战开疆阔土所向无敌,可以说,这把天狼弓就是铁木真乃至整个游牧民族的灵魂!那么今日,我们想要正确御使这把天狼弓,是否也应当找一个继承了游牧民族血统的人来方能成事啊?”云中柳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沫,方才意犹未尽道,“而当今游牧民族中最强的一支,毫无疑问便是那西北边境的瓦剌军队!”他将茶碗下意识重重地放在手边的几子上,目光炯炯逼视众人,自行止住了话头。
“闹了半天,原来云掌门是想煽动大伙随你私通外敌,搅得大明王朝天下大乱,到时你就可以来坐收渔翁之利。云掌门这口不光是要吞下整个江湖,恐怕是要将整座江山都吞下了方才甘休呵,嘿嘿,高!这招真是高妙得紧那!”云中柳话音甫落,但闻木芷盈格格一笑,语含讥诮,抢先接过他的话头。
云中柳目中寒光一闪,冷笑道:“是吗?那依木姑娘的意思……”
“哪来恁多废话!这天狼弓谁使不都是使?你云中柳不会使,那就让祝某来替你使吧!”这头云中柳话音未止,那厢人群中已自窜出条人影,探手直朝云中柳身后的神龛飞扑过去。
“祝浪,你想私吞?!”、“那就让连某来帮你一把如何?嘿嘿……”连岳、东方迅怕叫祝浪占了先机,因此明知云中柳可能布了机关,一时也不待多想,纷纷提气跟了上去。
“小心有诈!”步波白并未动手,只在后头焦急地关注着三人。而在这一干江湖人士中,此刻唯有南山子依旧笼着袖子站在一旁,微眯的眸子里透射出几许老谋深算的狡黠的笑意。
“那三人要完蛋了。”姬三娘望着祝浪三人的背影,若无其事地向安佐淡淡道。
“不好!是空的。上当了!”祝浪一把抓起那摆放在神龛上的弓形皮囊朝里一看,禁不住脱口惊呼道。
此刻,连岳、东方迅二人已相继紧随祝浪进了那道石门。二人甫听到祝浪的话语,耳旁已闻石门内机括连发之声。连岳、东方迅心中一凛。几乎是在同时,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三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