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三娘,天狼弓到底藏在什么地方,识相的老实交代,或许我们还能放你条生路。”听那声音是个年轻女子,然而来的显然不止她一人。
安佐躲在土堆后头,忍不住悄悄抬头望去。
只见离土堆三十步开外的地方来了二男四女六个人,其中有一个是满头白发的驼背老妇。另外三名女子却颇为年轻,着一身相同的白衣,瞧模样只不过十六、七岁光景。为首那女子手持一柄长剑,剑尖遥指老妇眉心。紧随在她身后的两名女子应该是她的同门,此刻正手持长剑凝神戒备。
“璃姑娘,跟她罗嗦什么!我五人联手先制服了她,怕她不老实交代?”说话的是跟在三名女子身旁的一鼠眼兔唇的男子。这男子手握一把似镰刀又非镰刀的弯钩,说话时那双贼溜溜的鼠眼在为首的白衣女子身上不住打转。
“哼”老妇睨眼望着面前的五人,一阵冷笑,却并不说话。
“江吴义,你若再在一旁聒噪,小心本姑娘第一个先削了你的脑袋!”那为首的白衣女子一双妙目仍死死盯在老妇身上,仿佛她略一分神,眼前之人便会突然消失一般。
鼠眼兔唇的男子名叫江吴义,与他身边的同胞兄弟江吴信二人,因相貌怪异且生性阴扈凶残,被江湖中人送了一个封号——“天山双魅”。老大江吴义,身长不足五尺,却凭借手中一柄月牙弯钩,曾取下无数西域豪杰的性命。老二江吴信虽说与江吴义一母同胞,可身高却足足九尺过半,使一把类似与扫帚的纯金属铁器,俗称“金刚帚”。江氏兄弟常年生活在西域天山脚下,很少涉足中原。
那江吴信此刻见这白衣女子神色间对老妇颇为在意,不由冷笑道:“嘿嘿,久闻霓裳派诸女侠个个武工高强,这区区的姬三娘,又怎劳得璃姑娘动手?还是让我江吴信松泛松泛筋骨吧。”说罢也不待那白衣女子答话,抢身一跃,举起金刚帚便朝老妇天灵盖拍落。
“住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两声断呼,白衣女子抖腕将剑锋一转,便照着江吴信后心刺去。在一旁的江吴义似早已料准了白衣女子的反应,月牙弯钩在她出剑的同时迎将了上来,夹着一股劲风,直取那女子面门。白衣女子知若继续挺剑直刺,自己也势必为弯钩所伤,只待硬生生地将长剑收回格挡。孰料那江吴义使的本是一记虚招,未等白衣女子回剑来接,弯钩已然转势脱手,直朝站在一旁的另一名白衣女子飞去。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呼,受袭女子未曾防备,应声倒在地上,鲜血从她颈中那道深长的伤口中汩汩涌出,眼见已是不活了。“师妹!”那名叫璃的白衣女子眼见自己同门师妹惨遭毒手,已然无心恋战。岂知江吴义趁那女子分神之际,凌空一翻越过她的头顶,借势一掌狠狠地拍在她的后背。那女子足下一个踉跄,往前冲出几步,哇得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摇晃了一下,终究站立不稳,瘫软在地。
“师姐!”江吴义这一招出手奇快,白衣女子全然未及防备,眼见也自伤得不轻。霓裳派的三名弟子,转瞬间已一死一伤,那余下的一名刚抱起同门的尸体,此刻又见师姐重伤,一时不知所措,抱着怀中的尸体失声痛哭起来。
那名叫璃的白衣女子还待挣扎起身,却不想略一提气,忽觉喉头又是一甜,无奈只能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视江吴义。江吴义见状,怪眼在旁滴溜溜一转,桀然笑道:“嘿嘿,我的美人儿,你也不想想,这么张俊俏的脸蛋儿,我江吴义又怎生舍得朝它下手呢?哈哈……”白衣女子忿忿地啐了一口,无奈自己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咬牙冷冷道:“江吴义,你,你想独吞……”
再说先头江吴信举帚袭向老妇之际,同时出口喊“住手”的有两个声音,一个是那白衣女子,另外一个,却是出自一陌生男子之口。江吴信循声望去,只见从一小土堆后面抢身奔出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年不待奔近,已自不住口道:“堂堂的大老爷儿们,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羞也不羞?”
那老妇回头瞥了他一眼,轻轻“咦”了一声。
“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哈哈……”江吴信丝毫没有放慢手头的攻势,望了安佐一眼,冷笑道,“她会是……”孰料未待江吴信说完,只见那他张原本阴沉冷漠的脸孔突然浮上一层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却又非哭,到了口边的话竟如突然哑了一般,戛然断了声响。他那庞大的身躯随着话音的顿止突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兔起鹞落,速度之快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唯有那老妇依旧一脸冷笑,神情自若。
“吴信!”江吴义眼看自己的亲兄弟倒地身亡,也顾不得白衣女子,飞身便欲来扶。
“别碰他,他身上有毒。”安佐自小跟着盲眼医师学习医术,对于中毒的症状自是一观即知。那老妇惊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自轻轻地“咦”了一声。
江吴义听了安佐的警告,低头果见江吴信脸上似隐隐泛着股黑气,伸出的手僵停在半空,不由警觉起来。“姬三娘,”他狞笑着抬起头,一双鼠目中兀自射出两道凶光,死死地瞪视着老妇,“我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甫落,月牙弯钩应声脱手飞出,直取老妇腰间。“婆婆小心!”眼见月牙弯钩离老妇越来越近,安佐忍不住惊声示警。谁知那老妇似对这弯钩颇不以为意,也不闪避,一脸冷笑地望着江吴义道,“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果然,说话间只见那柄弯钩飞到老妇身前突然打了个转,径自直冲安佐飞来。安佐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再说那江吴义见自己的招数被老妇拆穿,正自打算变招,突觉颈中一滑,连忙伸手摸来。见取下的是一条绛红色的小蛇,正自朝着自己伸舌吐杏。江吴义心中一凛,连忙甩手从中途截下弯钩,朝那小蛇七寸处斩落。青蓝色的蛇血霎时从小蛇被斩断的伤口中喷出,溅在江吴义的臂上、身上。江吴义只觉溅血之处麻痒难耐,心下自觉不妙。
“哈哈,些小鼠辈,不自量力。”那老妇突然连声怪笑起来,听得安佐心中发毛,“江吴义,我这小蛇本身没有毒性,咬不死你。可偏偏……哈哈哈,偏偏它的血液见不得空气,一遇着空气就会变得剧毒无比。怎么样,这滋味,哼哼,还不错吧?”
江吴义知她所言非虚,不由惊出一声冷汗,连忙盘腿在地运功逼毒,不想运气间竟似武功尽失,丝毫周转不得气来。“哈哈,没用的,这小蛇之毒一但入体,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姬三娘瞧着江吴义满头冷汗,一脸焦急,不由得意地笑道。
江吴义欲待开口来骂,张嘴间却发现已然发不出声响,同时渐感周身的肌肉开始渐渐不听使唤起来。
安佐惊恐地望着他,眼见他双目突起,缓缓有血丝渗出,尔后遍及七窍,突然想起自己曾在医书上无意中看到过这种蛇血毒人的记载,脱口道:“血楼兰!”
这血楼兰本是西域楼兰国的一种罕见的小蛇,身长不过三寸,血色绛红,但若遇见空气便会立即转为青蓝且带有剧毒,能在瞬间置人于死地。死者七窍流血,双睛突出,情状甚是可怖。
那老妇又是惊异地“咦”了一声,一脚踢翻跌跪在自己身前已然僵硬的江吴义的尸体,回头细细打量起安佐来。
“这位小哥眼力不错呵!”老妇沟壑满布的脸上嵌着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此刻这双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安佐。
安佐眼见这老妇不动声色连毙二人性命,心下对她颇有几分惧意,现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自禁别转看脸去。
目光落处,望见那原先被江吴义吓哭的白衣少女此刻正悄悄扶起那名叫璃的受伤女子,欲趁人不备偷偷离去。
“怎么,她很好看吗?”老妇见安佐的目光无意间望向了那白衣少女,讽刺道。也不待安佐反应,姬三娘手臂轻轻一扬,只见那少女未及吭声,身形一软,已既仆到在地。少女身旁那名叫璃的受伤女子突然失去了同伴的搀扶,又自足下一软,瘫倒在地。
“婆婆,你……”安佐见那老妇出手狠毒不留余地,刚才对她的同情转瞬间化为一腔愤怒。
“婆婆?哈哈哈哈……”那老妇听安佐喊自己婆婆,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只见她直起原本佝偻的身子,伸手在自己脸上迅速一抹,立刻换上了一张无比娇媚妖娆的脸来,连声音都突然变了个模样,“你可瞧清楚了,奴家当真是个婆婆吗?”
安佐望着这名先前还是个婆婆的女子,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个杏眼桃腮,笑生百媚的少妇,一时瞧得竟是呆了。
那姬三娘见安佐直楞楞地盯着自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见她流波一转,眉眼含笑却故作嗔怪道:“瞧你一副斯文模样,怎的小小年纪一双眼睛竟是恁不规矩。”
安佐经她这一番欲喜欲嗔的数落,也自从刚才的惊讶之中回过神来,连忙移开自己的目光。那姬三娘见他别转过脸去,以他羞怯,又是噗嗤一笑,媚声问道:“奴家好看吗?”
姬三娘的姿色当算极美,然而艳丽之中总觉多了分妖冶媚惑之气,似那蔷薇,虽美然总嫌带刺。安佐恶其杀人不眨眼的凶残心性,对姬三娘不愿多作理会,冷冷道:“婆婆驻颜有术,自是生得貌美如花。”
那女子知他话含讥诮,也不着恼,嘿然一笑,用足间在地上轻轻一挑,手中已自多了柄长剑,直抵那受伤瘫坐在地的白衣女子胸口,笑问道:“那么你说,究竟是奴家好看,还是这小贱人好看?”那白衣女子本已伤重无力,见姬三娘又拿自己寻衅,不由怒道:“姬三娘,你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少妇名叫姬三娘,是江南第一毒门海棠门门下二弟子,因与师兄云中柳偷情被自己的丈夫发现,索性偷偷设计将自己的丈夫毒死,而今已自成了寡妇。姬三娘生性贪淫好色,几乎每到一处都要遍寻当地年轻且颇有姿色的少年供自己取乐,玩厌之后遂将之一一毒死,因而姬三娘也被江湖中人视为天下第一毒妇。近日,江湖盛传元太祖铁木真随葬的那把可号令三界的天狼弓被窃,辗转来到姬三娘手中,江湖人士纷纷追而堵之,于是也就有了先前天山双魅与霓裳派弟子围追姬三娘的这一幕。
“好,既然你存心寻死,那我就给你来个痛快的。”姬三娘说话间手腕发力,作势便欲一剑取了白衣女子的性命。
“那自然是……”安佐知姬三娘心狠手辣,怕那白衣女子立时便会命陨其剑下,连忙大声打岔道。
果然,姬三娘手中的剑在紧贴着白衣女子的衣衫处停了下来:“是谁?”她侧转过头,含笑着颇有兴趣地问道。
“自然是姐姐漂亮。”安佐知那姬三娘喜怒无常,生怕自己说了不中听的话,白衣女子会登时命丧其剑下,于是故作不屑地瞥了白衣女子一眼道,“就她,哼哼,就她这种庸脂俗粉哪能拿来跟姐姐相提并论?”
姬三娘听了安佐的话不由格格娇笑起来:“这孩子,嘴真甜!”话音未落,只听的白衣女子一声惨呼,一柄长剑已自从其身前当胸穿过,鲜血瞬时将白衣染红了一大片。再看那白衣女子,已然应声气绝。
“你……”安佐眼见那女子终究没有逃过姬三娘的毒手,不由怒火中烧,“你居然连一个伤重已无力还手之人都不肯放过……”
“你刚才不都说这贱人姿色平庸了嘛,那既是如此平庸之辈,留她又有何用?”姬三娘一脸若无其事道,“况且,是她欲置我死地在先,现下我杀她以绝后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安佐见她连伤五人性命还如此蛮不讲理,终知多言无益,拱手冷冷道:“既然姐姐的后患以除,这里也没有我什么事了,在下告辞。”言毕转身即欲离去。
“想走?哼哼,哪儿那么容易!”
只闻背后一声冷笑,安佐忽觉后背肩井穴一麻,已自无力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