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遇轻轻地将莫言扶起,向着刘金鹏道:“金鹏爷爷,你先招呼两位客人用膳吧,折腾了这么久,两位想必也该饿了。我看,我还是先将两位大哥送去休息。”小眉听闻此言,便上前来将莫言架住,比她稍晚些进来的刘思敏也上前来,将他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肩上,一手搂住他的腰,顺便不动声色地将穆遇挤开一旁。
刘金鹏如何不知穆遇的心思,上来便将洛离拉向一旁,手上竟是用了五分的内力。他又哈哈一笑,一面走一面道:“洛英雄,水姑娘,二位请。我们还有事没商量呢。今日也确是该疲惫了,快些随我去用膳,我们一面吃一面聊。”
穆遇完全没有发觉刘思敏的态度有何不妥,便又向站在一旁多时的刘成石道:“石哥哥,帮我扶一把白大哥。”
刘成石大大咧咧地上前来,将白荫往自己肩上一扛,只听洛离一声轻呼:“怎么这么不……”下面的“怜香惜玉”四字硬是吞回了肚里,将衣襟一摆,怒冲冲地随着刘金鹏出得门去。
穆遇轻嘘了一声,又在额上一抹,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想想那洛离看着白荫的神情,忍不住又是一抖,转过头去想要跟莫言说句话,小眉和刘思敏却已将莫言架走了。穆遇见莫言已有人照顾,遂向着刘成石道:“石哥哥,将白大哥带去我房间吧。等他醒来,我还有事要问他。”
天已全黑。
穆遇默默地坐在床头,边上安静地躺着白荫,他呼吸轻缓,沉寂的容颜纯真得像个婴孩。
银色的月光从打开的窗格照进来,铺满了一地如水的冰凉。窗外的树影斜斜地印在窗棂上,独自“沙沙”地写着忧伤。偶有飞蛾撞上烛台,“扑棱棱”地不肯离去。
穆遇将白荫的右臂轻轻地执在手中,衣袖滑落,白皙光滑的手腕上没有任何的痕迹映入眼帘的只有雪白的肌肤。
“趁我昏迷你就轻薄我啊?”白荫慵懒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醒了。穆遇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半响,一滴泪蓦地滚落在白荫的手心。
“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冰冷的匕首抵在白荫的颈边,印出一道白痕。
“咳……”白荫不接话,却再次咳出一口血来,缓缓地说道:“如果不是这样,现在,你又怎么会捉着我的手不放呢?”
“那晚,客栈房顶上的人,是不是你?”穆遇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却干净地没有任何杂质。
“是我,不然,怎么才能知道,那个胎记是一个黑色十字呢?”白荫冲她一笑,温暖得似乎能划开所有的冻结。然而那笑却渐渐苍白起来,终又“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怎么会这样!莫大哥都没你严重。”穆遇见他这副光景,脑中一热,什么都忘了。
“没什么,不过是因为之前受了点伤,口中也破了一块,所以……你别这样看着我,真的没事。”白荫凄凄惨惨地继续冲她一笑,强忍着腹中的翻江倒海,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一口血给咽了下去。
穆遇终于将匕首收回来,别过头去,噙着泪轻声道:“饿了没?我去给你拿碗粥来。”
“我要加白糖的,煮的糯糯的。”白荫拽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穆遇不敢再看他,口中喃喃道:“如果,你是他该有多好。可惜,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一面念着,一面起身向外走去,脚下却是一崴,险些摔倒在地,最后只得扶着墙慢慢挪开。
“她不杀我。”床上,白荫遮着脸,笑得没了眼睛。
“小遇,白兄弟怎么样了?”莫言看着穆遇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她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黯淡地犹如无月的夜。
“醒了,我让小眉给他送了一碗粥,大概正喝着呢。”穆遇将趴在莫言身旁的小豆抱起来,放到地上,柔声说道:“小豆乖,去找小眉姐姐玩好不好?姐姐有事要跟哥哥说。”
“好。”小豆用力地点一点头,“噔噔噔”地跑了出去,不忘将门带上。
“是不是?白兄弟他出了什么事?”莫言觉得气氛很是不对,空气流动着淡淡的愁绪。
穆遇忽然蹲下来靠在床头,泪流满面:“他不是,他不是。莫大哥,我一直都认错了,他不是。原来他一直都不是。”
“他不是你的哥哥?你不是看到了他身上的十字印记了吗?怎么会不是呢?”莫言一时也觉得难以接受,原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又怎么会错呢?
“那是假的。”穆遇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疑虑,“为什么我明知他骗了我,却一点都恨不起来?我应该杀了他的。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到处害人的偷香客,又骗了我。我应该杀了他的,可是我却心软了,下不去手。我真的,一直以为他就是我的哥哥。”
穆遇轻声叹道:“莫大哥,我没有跟你说过,我从未见过哪个男子会有如此的美貌,他的容颜跟我母亲实在神似。再加上他仿制的胎记,从一开始,我的心里就认定了他是我的亲哥哥。暂且不提他接近我的初衷,那次遇上拈花惹草,他明知不敌却仍舍命相救;还有在穆府的那次,我饿了,他给我有馅的饼,我渴了,他会先将水温热。他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我怎么下得去手呢?我早认定是他了。可他却不是。”
莫言轻轻地搂过她的头,满腹的爱怜却无从说起。一直以来,穆遇在他心里,就是一个时而狠毒,时而善良,时而聪明,时而笨拙的人,此刻,却是一个世上最无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