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英将岩鹰远远引到一处林子里,才呆呆地立在那里。
岩鹰自于祁英相识以来却未见过他如今夜这般萧索的身影,岩鹰缓缓地走到祁英的身边幽然叹息道:“看来祁兄是有难言的苦衷欲于在下诉说了!”
祁英轻轻地点头道:“对!是有关羽儿的!”
林外的诗羽已走到林外,隐隐地听到祁英提到自己,不由地留了心,以为是哥哥又要谈论自己和岩鹰之间的事,只觉不该在此时赶上去,却又忍就此离去,于是她便静静地守在了林外。
只听岩鹰道:“羽儿怎么了?”
祁英又是一声叹息,在那一声简短无言的叹息中,岩鹰似乎感觉到了凄苦的无奈与落寞,只听到祁英用几乎哽咽的声调,道:“在我懂事以后,我便成天会看到母亲抱着羽儿暗暗地抽泣,我当时年纪还小,并不知道母亲为何会对着羽儿妹妹伤心至此,我会经不住常常地去询问母亲,而母亲在我每次发问后都会满脸凄苦地泪水涟涟,但是她却从不对我说出缘由。我当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直到我成为了磬悬宫的宫主之后,我才从父亲那里听到了关于羽儿的这件事!”祁英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岩鹰仿佛看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只听他继续着道:“父亲告诉我说,在灵血族的吸食精血却是在族中非常可怕的一个魔咒,那时天地混沌,那一年天地干旱成灾,有一群人类的祖先由于实在难于忍受这干渴煎熬的滋味,他们竟私下里杀掉了同族的人吸食了同族人的血肉,而这群人为此不但受到良心的谴责,却也受到了上苍的惩罚,上天之神知道此事之后大发雷霆,他向这一群人施了一条永世不得翻身的诅咒。这群人不但要时常需要饮血为生,而且他们世世代代的子孙皆要延续此咒。就这样,灵血族便成了一个必须以吸食精血为生的恶毒种族,受尽人们的唾弃,他们繁衍生息,代代相续。但上天之神却并未对这个种族有过一丝的怜悯,在无数代之后,却是从上天幻化出一只大型的奇色异彩的灵鹫在空中飞舞,接着灵血族人个个目红如血,嘶吼连连,于是便有忍受不住的族人冲到了人族的村落,咬破了人类的咽喉,而未有此行径之人或以动物精血为食,或衰声呼号几日而精血失丧而亡。但天使之城的翼之先主却终于被这场惊天骇地的大灾难惊动,在那一日翼之先主派下一位天使以驱散身体的方式终于阻下了这一场灾难,而灵血族和其他种族也终于得救。但灵血族的噬血习性却并未根除,翼之先主为了避免这大劫难的再次出现,却又不愿直接与上天之神对立,于是她便在劫难后在精灵族的一们高贵的王族中降生一位天使,并告知其父母遇到灾难后天使散驱救族的秘密,而经过这无数的年代精灵族虽发生了不少次的失性大乱,却也每次的因天使的散驱而逢凶化吉,但这样一来那些有天使降生的族中便会因这个儿女的散驱而难过不已。”
岩鹰听到这里却忍不住插嘴问道:“那就是说每一个降生的天使都必须散驱是吗?”
祁英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天使在降生后,一切便如常人,除了不需要吸食精血外,几乎没有任何不同于灵血族的特异之处,因此她们的降生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她们也会同常人一般有生老病死,而在这个天使死后便会有新的天使接替于她。这样一来,便有许多天使却也如常人一般碌碌死去,可是一旦遇到灵血族的失性大乱之际……”
岩鹰无奈地摇摇头,叹道:“世事也均是这般奇巧!”但他只这么一想,随即不由地一震,道:“那这次劫难也该有一位天使才对,难道……难道……”岩鹰一时顿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僵硬的如千年的顽石。
祁英更是叹声幽咽,“没错,那个天使正是羽儿,父亲告诉我这件事时,羽儿才只有十岁,那时的她是那么的天真可爱,而我每当看到她都会十分的伤心,我一直乞盼她可以不遇到灵血族的劫难,可是……”他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苍翠的林中在这深夜里更是罩下一屋墨绿的忧伤,岩鹰脑海一阵嗡嗡作响,只是退后无力地靠在身后一棵树干之上才算稳住了身体。
而在不远处的林外,诗羽更是如遭雷击般木然地立在那里,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看到自己散驱时的凄绝,她只是默默地想:“难怪我不需要与灵血族人一样吸食精血,难怪母亲总会痴痴地望着自己泪眼婆娑,难怪父母和哥哥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甚至不对自己施加一分的责罚!”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乌黑的天际恍然如逝。
远处祁英拍拍岩鹰的肩道:“我本不欲让兄弟卷入与羽儿的世界里来,但自从羽儿见到你那一日起便钟情难已,我不忍怫她之意,又盼羽儿能平安度此一生,因此便纵容于她,却不想……”
岩鹰狠狠甩下祁英搭在肩头的手大声地道:“你当我岩鹰是什么人了,我又怎么忍下心有负羽儿,如她这般绝世的女子我岩鹰又怎配得上,我只是一直不愿因我毁她的一生,不愿她随着我受苦,但是我岩鹰又非草木,怎么会对羽儿的这份钟情抛之不顾,而现在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好好地疼她爱她,我又算是个什么人!”他此时心中抑郁不止,仰天长啸,一时间林中枝叶尽落,悲凉凄怆。
祁英轻轻伸手阻住他的大啸道:“岩兄弟,我想求你给羽儿一段美好的时光,尽管她是我的妹妹,但这拯救苍生的大事,我祁英又怎敢藏私,可是我还是存一个大的私心,希望兄弟能好好地陪她度过这最后的几日,父母那边我想还是尽量不要让他们见到羽儿了,我怕他们一旦看到羽儿,便会悲伤欲绝,而灵血族和噬血门那里我会尽力控制,我只求让羽儿开开心心地过几天,岩兄弟若能答应,我祁英自是感激不尽!”
岩鹰一脸茫然地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祁英缓缓摇了摇头道:“要是有其他的办法,我祁英又怎忍心将自己的亲生妹子送上死路!”
岩鹰一拳击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但闻咔嚓一声,那棵几人合围的大树竟拦腰折断,岩鹰望着断树凄然地道:“我有负于羽儿,你尽管放心,这几天我一定会让她开开心心地过的!”
祁英又再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我们回去吧,别让羽儿疑心了!”岩鹰忙收了收泪点了点头。诗羽听到两人的话,立时一怔,才向原路奔回,她不愿两人为自己伤心,她只是向远处跑了跑才又满脸笑容地奔过来,喊道:“哥哥!”
祁英立时也换上了满脸的笑容,道:“羽儿,你怎么来了?”
岩鹰看到这里却忽的转过了头,泪水涔涔而下。诗羽不敢看岩鹰颤抖的背影,她只是强作欢颜,道:“我只想问问父亲和母亲都还好吧?”
祁英笑着点头道:“他们二老都很好,只是有些惦记你!”
诗羽突得哭泣成声,她扑到祁英的怀里,大声地哭泣起来,“我也好想他们!”她这般哭起来,却是再也忍受不住,竟放声大哭不止。她知自己命在顷息,再也见不到父母和哥哥,更见不到朝夕相处的岩鹰,一时伤心难已,竟是泣不成声。祁英也是一时手足无措,想起这个自己万般疼爱的妹妹即将离己而去亦是不禁止不住的英雄泪。
此时岩鹰却不禁向远处踱了踱,只将一腔的伤悲化作泪滴砸在身下的青草之上,凄绝地蔓延。
哭了好一阵,三人才渐渐恢复过来,回到庙前灵血族处。好在夜已深了,众人未看到三人眼角的泪痕,而精灵族也早已远去,众人未得祁英号令,并未为难于他们,而三人却根本没有去在意精灵族的去留。
当夜灵血族人便和绝天崖人一同在庙中休息。
诗羽依旧如同在那绝谷中一般静静地躺在岩鹰的胸前,岩鹰只是轻轻地抚着诗羽的长发怔怔地不发一言,月光时隐时现。岩鹰能感到诗羽的泪仍在自己的胸前存积,他以为是诗羽惦念家人也不敢提及,他只求让诗羽开开心心地度过这几日的时光,也让自己少一些歉疚,多一些回忆。
夜色静静地蔓延,似乎远远的虫鸣亦是如泣如诉,月光笼在庙外,隔着窗子和破旧的门小心地窥探,窗子上梳下一道凄清的光亮照在诗羽泪痕犹在的一张脸上,岩鹰只是痴痴相望,心头哽咽难宁。诗羽一张天使般的容貌细细地刻在岩鹰的心里,岩鹰趁着诗羽的熟睡,他轻轻掀开诗羽的袖口,那里伤痕宛然,看到这里岩鹰不由地鼻子泛上酸酸的滋味。诗羽睡得很沉的样子,她轻轻地在岩鹰的胸前翻了个身,岩鹰却并未看到诗羽眼眶中莹然的泪。
此时的诗羽虽有天使的灵魂,却被付于了人类的血肉和思想,她依旧会与人类一般有情感的牵绊,有死亡的恐惧,有离别的伤绝,而现在的她却只能悄然落泪。
或许像岩鹰这样的男儿也应有私心、私情,一向沉稳的岩鹰还是决定到绝天崖请示师父,以便带着诗羽开心地度过这仅剩的几天。出于此因,第二天绝天崖数人包括祁英便一同返回了绝天崖处。
绝天崖仿佛永远都罩着一层冷冷的色彩,它玄妙凄清,直如不见踪迹的汪洋沙海,难于捉摸。方到绝天崖处,几人便看到山脚下绝天傲然立在那里,在他的身侧绝天崖处的慑天、祭天亦是位列其侧,三人身后更是站满了绝天崖的弟子。岩鹰看这阵式隐隐觉出不妙,他忙向前赶上几步,向绝天三人行礼。
绝天只是向岩鹰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聚集到了祁英和他身后的仁丹等人的身上。接着他又向岩鹰道:“岩儿,当初你带这诗羽姑娘上山时,为师对你说过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岩鹰面上一惊,忙垂首道:“师父告诉徒儿,至少保证不要给绝天崖惹来麻烦!”绝天听罢缓缓点点头。岩鹰道:“弟子这几位朋友虽是噬血族人,却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况且他们一直在协助弟子阻止此次大劫难!”
绝天道:“绝天崖虽非圣地,但也是一片静地,为师并不反对结交武林上的朋友,但是此次噬血族大举侵犯……”
祭天一向嫉恶如仇,此时不禁大声喝道:“噬血族噬人精血,卑鄙龌龊,还请快快下山才是!”
祁英身后的仁丹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挺身而出,朗声道:“灵血族虽是在武林中劣迹斑斑,但我族人却不可一概而论,更何况若非有事在身,这绝天崖我们也并不屑攀交!”
祭天听到这里,不由面色铁青,喝道:“小子不知好歹!”说着一掌摧山毁屋的掌力直向仁丹击去,仁丹但觉一股巨大的气流压出窒息的震动箭一般地迎来。岩鹰见仁丹命在顷息,忙移形换影拦在仁丹身前,双手平托,一道光屏堪堪阻下了这一击,只见光屏处如被撕裂般随着岩鹰双手分开处裂成两个断面,扑的一声岩鹰受了余势,“噗”的一口鲜血喷出,两边人一阵惊呼,岩鹰随即双膝下跪,垂首道:“徒儿冒犯师叔,还望师叔责罚!”
祭天只气得双眉倒竖,他向着绝天道:“师兄,此刻你还要偏袒你的徒儿是吗?”绝天看看岩鹰倔强的脸,道:“族有族规,他即已冲撞了你,我又怎会偏私!”
“好!”祭天听罢,单掌一推,但见一只苍鹰直向岩鹰飞去,飞过处鹰喙红光散发,端的是气势惊人。岩鹰自知触犯族规在先,师父也并不愿偏私,他一时竟闭了双目,决定坦然以对。一瞬间苍鹰尖啸,岩鹰衣飞发舞,紧闭的双目坚毅决绝,结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此刻他已安静到心冷意灰。
却在此时,岩鹰只闻耳边一声惨呼,他急急睁开双目,那一身紫衣凄艳苍薄,没有一丝血红的一瞬,化作光华万丈,四散而去。绝天崖四下光亮如昼,接着是绝天崖处人们低声的议论和惊异的呼喊,“是天使!天使散驱!”那一刻岩鹰脑中一片空白,他依旧跪在地上茫然地望着漫天飞舞的光彩,嘴里默默地念着,“天使散驱!散驱!诗羽!诗羽!羽儿!”他身后的雪鹰和灵血族的人也不禁泪眼婆娑。在那一掌击到的片刻诗羽奋不顾身地一跃,她将这散驱的天使之责化作营救爱人的辉煌,祁英本可以施救于先,但他在那一刻看到了诗羽嘴角扬起的欣慰的一撇弧度,祁英还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任无声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知道这一切太过残忍,但是为了灵血族,为了苍生,这一切似乎又那般的渺小。
岩鹰怔怔地望着,呆呆地不发一言,漫天的光彩再也没有一丝是属于诗羽那一张绝美的脸的瞬间。天使的散驱,如满天飞舞的泪,而哪一滴才是它散播于人间的乞福,而哪一滴才会是属于岩鹰无限的珍爱。他轻轻地托起手,光彩撞在他的手掌处如雪花般闪着晶莹的光随即消逝。岩鹰大啸一声,双手急舞状如疯颠,在他身周激射出的光屏中直欲围下所有诗羽散驱的光彩,但他每每收入的瞬间光彩却霎那间地散裂无形,岩鹰声势越啸越厉,越呼越长,声震山谷。绝天崖众弟子受着啸声波及不由地催出御气抵御,绝天向身边的两个师弟望了望,三人的面上均是惊异无限的表情,不想这个正当年少的岩鹰真气竟至如此悠长、纯正,当真惊世骇俗,就连绝天亦是颇为自己的大弟子感到惊讶。
那漫天的光彩终于消逝,终于无形,岩鹰啸声连连如狂兽般直向山下奔去。夜鹰飞身追去,祁英等人也随后跟上,雪鹰向绝天崖处看了看,也是咬咬牙跟了上去。绝天崖处的人们似乎顿时安静了下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山下默然无语。
当夜,武林中的一次大的劫难在诗羽散驱的光彩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