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立苍穹的绝天崖处,谷外吹过的风在这巨大的屏障下柔弱如爱人的抚摸。而一向苍凉宁静的此处现在却是死尸狼藉。岩鹰眉心紧锁,鹰族中一具具镇关鹰(鹰族中的护关兵卒均称“镇关鹰”)的死尸足以证明绝天崖已是强敌环伺。而对方是绝然讨不去好的,遍布满崖不知门派的死尸已是足以抵销绝天崖的损失了,这一场持续如此之久的大战,岩鹰也是暗暗地担心起来。
自从鹰王派了岩鹰等几个优秀的徒弟挑了几个大派以来,绝天崖的就没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尽管岩鹰等人均不明师父派几个出去寻事的缘故,但他们还是遵从了师命。
而却在此时崖顶处一声闷雷响起,骤然间风声急啸,本是碧空万里的天气却是突的乌云遍布。在这一瞬间的黑暗之下,一处处惊雷电闪,狂风大作,沙石弥漫纷飞。
尖厉的冲天鸣啸,岩鹰脸上不由变色。他自然知道那是师父的“终极鹰啸”了,而他也是初次得见,不想却是神幻如斯。
岩鹰望向诗羽,轻声的询问道:“累了吗?”
诗羽本已为这突变紧蹙的眉头一时舒展开来,娇声一笑,道:“不累!”
岩鹰道:“那你跟紧了我,不要离开我身边!”他见了师父惊天动地的身手也不由为诗羽的安危担心起来。说着他便加紧脚步急奔而去,诗羽也匆忙跟上。
在震天的巨变之后,山石轰鸣,天地为之变色。但见远处山峰之上一人身泛异彩,直射天空气势惊人。而对方一阵阵的攻势却在这一片片的弹射中惨呼不绝。
岩鹰也不觉看的怵目惊心,如此惨绝人寰的杀戳,在他的心里竟是不知名的绞痛。望着眼前天地融一的气势呆呆地停下了身。诗羽也随之停下了身望着这惊骇的场面芳心惊悸难安。
却见场中众人身形狼狈,一时间疾飞欲走的,快步如奔的,驭物而去的,施法逃遁的乱成了一团。这些小角色在那崖顶苍老的身影下显得何等的渺小不堪。
在这混乱之际,崖顶之人终于断喝一声,只见沉闷的天空突的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光彩似破洞而出的水流涌射而出。随之晴空万里,眨眼间的光亮人人竟一时闭目不及。
却是一苍老的声音传来,“尔等小辈,速速去吧,否则就休怪老夫无情!”
那一声音却似一声令下,众人一见有了存活之机,一个个便顾头不顾尾的急奔下山,一时间山下乱成一团。
又是宁静,却是伴着浓浓的血腥,望之生畏。
岩鹰快步踱到崖下驭云而下的老人身前,单膝下跪,道:“岩鹰拜见师父!”
那老人脸露慈色,轻轻一笑道:“岩儿快起来!”
只见此老者白发披肩,面容慈和。虽是须发皆白,但一张面孔却是光滑如缎,养颜之术实是惊人,正是绝天崖的鹰王绝天。
绝天向岩鹰身边的诗羽一瞥,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异彩,淡淡地道:“这位姑娘是噬血族的人?”
岩鹰心中一惊,不想师父法眼如炬,他不敢欺瞒,忙轻轻点了点头。
只见绝天负手大笑,道:“好徒儿,这才是我绝天门人的风范,种族偏见可笑之极,你能有如此胸襟却属不易,但你至少保证不要给我惹来麻烦才是!”
岩鹰垂首道:“弟子不敢!”
“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晚一时再来见我!”那健壮矍烁的身影飘然而去,诗羽望着绝天的背影,听了这番话,她也不得不感激这老者的容物之心。
“岩哥哥!”
岩鹰一抬头却是看到了远远走来的白衣娇美的雪鹰,他此惊更甚,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鹰淡淡一笑道:“岩哥哥还记得你那天在噬血族救下的那个老人吗?”
岩鹰点点头,似感到了什么。
雪鹰又续道:“那日你离开客栈后,我便被人迷倒在地。过了很长时间我便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床上,身边却坐着那个老人,最后他便将我送回了绝天崖。他说他并不想欠别人的情,因此救下了我。对了,他还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雪鹰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只见信封处以符文手印相封,信封处通体幽蓝,奇异非常。
雪鹰将信递给他又补充道:“那老人说此信只容你在无人之处独自观看!”
岩鹰点了点头,将那封信收回到怀中又向雪鹰道:“雪师妹,今天让诗羽和你先挤一挤吧,明天我再给她找个地方住下。”
雪鹰望向诗羽,见她虽衣衫已见磨损不整却依旧掩不下她秀美的容貌,除了自己的云鹰姐姐外,此等容貌却是世间罕见,心中自是喜爱之极,拉着诗羽的手道:“不用了,以后就让这位姐姐和我在一起吧,反正我的屋子空的很!”
诗羽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却是秀美无匹的女子也是爱怜不已,她向岩鹰望了一眼便随着雪鹰而去。
暮色已沉,万籁俱静。天边一轮初升的明月泛着淡淡的异彩。岩鹰坐在床边伸指卸去了手中信的符文手印,这是绝天崖绝密信件的特殊标记,他心中此时已是忐忑不安起来。
手印一去,信封处一束淡紫之气拥出,升上半空渐渐凝聚,终于幻化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岩鹰仔细望去却是当日自己在噬血族救下的那个出言不逊的老人。此种信乃是写信之人以御气摄出心魂封入信封,再以符文手印相封。这样少许心魂便可对要转交之人进行识别确认,并以口述形式传达信意,确是安全无匹。但此法对写信之人的精魂却有不小的损伤,是故非是有急迫绝密之事是绝然不会有人轻易使用的。
只见那张幻化的面孔悠悠一笑道:“小子,听好了!老夫既已受你之恩,又觉出你非不义之徒更是筋骨资质奇佳,是故将老夫一套自创心法传授于你。老夫心意已尽,收于不收,小子自酌!”
接着一阵停顿,那面孔顿时严肃起来,苍老悠远的声音在屋中飘荡,“玄天苍茫,只手悬雾……”
已近深夜那声音才渐渐停了下来,岩鹰听的入神,这份心法却是不知不觉间在岩鹰身体内游移了一个周天,通体舒泰。他知道自己尚有要务,这心法无疑是自己的得力之助,更何况鹰族并无徒出一师的世俗,他便受之无愧。再者,此心法精妙异常,暗暗显出其不凡气势,岩鹰自是为之痴迷。
心法歇处,那声音道:“好了,就这些了,小子自重!”语声甫歇,淡紫的光伴着奇异的信封一并烟消云散。岩鹰舒了一口气,却听到门外轻轻的敲门声。
“诗羽吗?”岩鹰跃下床试探地问道。
门外的声音传来,“岩哥哥是我!”
岩鹰心中一松去开了门,门开处便是言笑晏晏的诗羽。此时的她已经换洗,淡淡黄衫,双眸中如星似月,肤若凝脂,面似桃花,愈加清丽不可方物。岩鹰也不觉呆在了门边。
诗羽见到岩鹰怅然若失的样子,心中一阵甜蜜,轻声一笑便挤进了房中,“怎么也不让我进来!”
岩鹰会心一笑,转身关上了房门。
诗羽往桌边一坐,道:“我敲了半晌的门,还以为你睡了呢!”
岩鹰道:“我刚才在看信,一时没听到!”
诗羽也不追究,一对雨剪双眸已是温情款款地望向岩鹰。
岩鹰被看的不自在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休息?”
诗羽垂了垂眼睑,道:“我睡不着!”心中有了牵挂自是难能入寐。
岩鹰笑道:“我们有的是时间见面,又何必在这一时,快些回去,免得让雪妹妹睡醒了担心!”
诗羽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道:“鬼相!我是和雪妹妹说了后才来的!”
岩鹰看着她,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诗羽顿时颜红面娇,她格格笑着拥向岩鹰。
在一座精巧的竹亭内,夜鹰品着香茗,竹香茶浓清新怡人。菊缃拨了一片池边一朵花开正艳的红瓣笑着抛到了他的杯子里,嘻笑道:“玉容娇的花瓣清香醒脑,防治百病!”
“玉容娇!名美花更美!”他轻轻咂了口茶,如雨后清新稀薄空气一般的香甜,丝丝凉凉地润着喉头,生津止渴。
菊缃巧笑嫣然,唇绽如花,“我去给你找些更好的!”说着她早已轻轻提着衣裙走上了漫水的竹桥向河的深处走去,沿着碧绿的竹桥花开蔟蔟,争奇斗艳。
“巫医族!”夜鹰暗暗地想。他从菊缃的口中得知这里竟是那医术、药术神通的巫医族。他已在此耽搁的太久,只可惜!他望着在水桥上泼水击打花瓣的菊缃,他又怎忍下心去伤这天真纯朴的女子。夜鹰又轻轻端起了茶杯,茶水已尽,泛着微微的苦涩却不知缘自何处。已分不清是茶叶所浸之苦,还是心中淡淡的愁苦。
正思索间的他忽然闻到了淡淡的幽香,他轻轻一振,却见菊缃正眨着眼向他看来。夜鹰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杯子,道:“茶已经喝完了!”
菊缃拿过他手中的杯子,笑容已敛去,一抹难见其形的忧郁还是被夜鹰不差分毫地捕捉下来。
“你要走了是吗?”菊缃依旧将采来的花瓣放到杯子中用她一大早采来的荷露烧沸了的水去沏茶。
“很久了!我该回去看一看了!”夜鹰用自己都极难听到的声音说着,他低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菊缃端过沏好的茶,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好,这杯便算是我给夜哥哥的栈行茶!”
夜鹰尴尬地一笑,接过茶来,“我还会来看你的!”
“不必了!”
夜鹰突闻此言,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什么?你在怪我?”
菊缃咬了咬唇,才道:“我不想再伤心了,这一次就够了!”
夜鹰无语,那一刻的他已像极了风中雨霜击打的花草,奄奄一息。
菊缃已在挂泪的眼眸,而她却依旧在唇边做着笑的样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声坚定不移,因为他怕时间一久连自己也会犹豫不决。
“好!我今天帮你收拾!我先走了!”在她转身之际,夜鹰分明看到了那滴下的泪打在她身下的花瓣处,击在花瓣薄薄的纹理之上。
玎玲碎处,融着玉人易碎的心。
夜鹰仰望苍天,暗暗责怪这无情的绝天之鹰。
月如秋水,星若明眸,竹筛月影离离的箫条洒满宁静的院落,在风中变换着角度,嘲弄着每个人的心情。
夜鹰一直没有见到菊缃的影子,她还是在生气!为这个夜色下“薄情寡义”的浪子赌气生怨。这怪不得她,只怪这世事弄人。
而在稀薄的光影之下,他终于等到了一身熟悉的姿影,终于看到了一张可人的容颜。她此刻灿然依旧,在淡淡的月光星辉之下夺人眼目。她的笑容却似融下了一切,只在浅浅的绽放中令夜鹰游离失魂。
“今夜只属于我们两个人!”菊缃捧着两个薄如轻纱的小布囊,里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七色之光,奇幻多姿。“这是巫医族的翅焰冥虫,怎么样,好看吧!”那囊中虽已世所罕见,但七色霞光映下的幽幽倩影,恍如仙子。她似一阵风都吹弹的破的脸颊比起她脸前的霞光却是更见柔媚。夜鹰悄悄按下心里的律动,望着菊缃手中的两个布囊浅浅的笑。
“和我去个地方!”菊缃摇了摇布囊便转身向前走去,夜鹰也只得跟了上去。
穿过凹凸的鹅卵小径,四处杨柳依风,丝花漫舞。在林中深处竟安然设有一处矮帐。菊缃弯腰走了进去,夜鹰尾随而入。
一入帐内,香气袭人。只见帐内花色各异,种类繁多。大多异种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而帐顶均挂着如菊缃手中一般的布囊。如此之下,矮帐内却更见情调。
菊缃去挂上手中的两个布囊,转过头灿然一笑道:“很漂亮吧!”
“你一直弄到现在?”夜鹰终于明白了菊缃一直未再现身的心意。
菊缃点点头,轻声道:“我希望你走后还会记得这矮帐,这荧灯,还有一直守在这里的菊缃!”
夜鹰怅然若失,道:“会的,一定会的!”
在咫尺的对望间,无语的交换着心思,如潮的拨动,在一个个旋涡之下卷成了平静。
菊缃抖了抖肩膀,轻声笑了起来,“我们总不至这样度过这一夜吧!”
夜鹰失神地笑了笑,自从得知他要走后,仿佛菊缃那招牌式的甜笑也久违了几世。
在这一刻,菊缃嘤咛一声扑到了夜鹰的怀中,呜咽成声。夜鹰愧疚地拥了拥她,再也化不开的怀抱,就如此隔断了所有的时间。
一刻,二刻,三刻……时间在缠粘的怀抱中被打湿,在紧贴的身体处偷偷的滑过。
不知何时,两人已依偎在矮帐内的花草丛中悄然入寐。而嘴角边的泪痕却伴着梦时时敲打着心田。
一丝清冷自矮帐外吹来,刺骨的寒意却是在梦中体会的如此真切。
夜鹰缓缓睁开了眼,天已朦朦发亮,而菊缃却是蜷缩着身子向自己靠来。夜鹰解下衣服轻轻披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在这暑日炎炎的时日会有如此凄冷的清晨。
夜鹰走到帐边,长痛不如短痛。如此离去又何尝不是好事,而当他掀开帐帘的一刻却不禁为眼前的景色倒吸一口气。
在这难熬的暑日中,任谁也不会想到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在帐外已是白雪皑皑,寒风凛烈,空气中依旧有飘散的雪花。
这又会是何异兆?
而此时菊缃也已醒来,她望着帐外皑皑的白雪呆呆的出神,眼神中已渐渐浮现出一丝不安和恐慌。
菊缃眼中淡淡地闪过层层忧郁,道:“他们终于来了!”
“什么终于来了?他们又是什么人?”夜鹰不觉好奇起来。
“枯骨军团!”菊缃一字一顿地道。仿佛要她说出这几个字有着极大的难度,“他们来自南疆边陲之地,人称‘圣域’。在古老的传说中他们拥有着奇异的圣力,能够吸取对手的真气引为己用。且此族中人生性残暴,内乱不断,是故自顾不暇,极少侵袭外族。我也只是在巫医族的史书中看到曾在百年之前有过一次小范围的圣域侵扰,而如今……”她已在隐隐担忧,因为那漫天不止的大雪足以证明这次圣力的波及之广影响之强,想必此次已是圣域空前的侵占了。天已微亮,日头已为漫天的飞雪遮住了身形,淡淡地泛着光晕。两人站在矮帐内已能听到不远处惊异不安的呼叫声。想必这圣域的传说早已在巫医族内深入人心了。
夜鹰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看来自己的行期又该推迟了,毕竟自己并非不仁不义之徒。
在空旷的原野之上厚厚的雪地里一排骨趾分明的足印分外的清晰,多而杂乱。远远望去,在那里延伸出一道的悲凉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