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像孤魂般在普度寺周围徘徊了一圈又一圈,深深的无助与惶惑袭入心头,低头望着腰间的三尺青锋剑,剑柄已被手中汗水浸得湿淋淋,眼前闪现的全是三年中,在炼狱幽谷玩命般的搏杀,偶尔念及虬龙洞那温馨的一幕幕,心中一阵绞痛,恍若隔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徘徊到子夜,最终,他的双脚再次踏上了普度寺庙门的石阶上,望着漆红的大门,心下一片茫然。
寺门却像感知到玄冥的迷茫般,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个小沙弥,正是白日在此清扫的那位。他并不惊讶深夜有人立于庙门,朝凌然立在浓重黑暗中的玄冥竖起并拢的双掌,躬身道:“施主,师傅请您入内歇息一晚。”
“——不。”玄冥内心一片混乱,他胡乱猜测着是不是了然早已看出他此次所来为何,所以先发制人。
那小沙弥对玄冥的拒绝显得有些错愕,他只好改口道:“那施主夤夜来此,可是有其他要事?”
玄冥听后,良久不出声,但呼吸越来越浑浊混乱,他缓缓伸出千斤重的手,抽出腰间三尺青锋,一片暗夜中,玄冥妖瞳般散发着蓝绿冷光的眼睛反射在锋利剑刃之上,显得阴森而充斥无边杀意,他颤抖的剑尖最终指向惊呆了的小沙弥,沉声道:“我要——你们全寺人一干性命。”
……远在昆仑虚的红莲,那黯然且无奈的轻轻一叹仿佛就在玄冥耳边般,紧紧萦绕着他,也许,这便是宿命。
——莲儿……莲儿……我知道,这是多么的疯狂和愚蠢,但是我向自己允诺过,会照顾你一辈子,不会让你死,即使……即使只有一线生机!
因为……你是我活在世上的全部意义。
“啊——”
一声凄厉长啸像利刃般豁然贯穿全寺,听者为之毛骨悚然,惊醒了里面正在熟睡的僧人。他们急忙穿上僧袍,冲入前院,但众人看见眼前此幕,全都定住脚惊呆了……
只见玄冥狂颤着双手把剑从小沙弥胸口心脏正中倏然抽出,那沙弥伤口鲜血刹时溅得玄冥一身一脸都是,尸体缓缓软到在他脚边,一阵瘆人阴风惨然吹过,只见这少年仰起苍白得病态的绝美脸庞,深深吸一口带着血腥的空气,什么良知,什么将来——世间光明的一切的一切,从此刻起,将会把他拒之门外……
既然注定沉沦,注定疯狂——那就让自己万劫不复罢!
玄冥缓缓低下头,朝一众僧人豁然睁开泛出惊人惨绿色光芒的双眸,那小沙弥溅在他脸上的血液,像泪般轻轻从脸颊划下。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并不觉得有多苦,反而心中油然生出一种难以磨灭的快慰,那沙弥的血仿佛把玄氏血液中存在了千万年的凶厉之气解咒般,惊天邪煞的戾气根本不听使唤,从玄冥心中疯了一般蜂拥而出。
天上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哀愁的秋雨,普度众生的普度寺,响起了一片哀嚎之声。
“阿弥陀佛!小施主为何执迷不悟!”突然一条金光闪现,只见殿前石阶之上决然屹立着一名老僧,他威严的声音连大地都为之震颤,“倘若不问缘由而伤及无辜,这便是魔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行此不义之事!”
这庄严的问话刹时把玄冥从疯狂的杀意中吼醒,他缓缓垂下手中滴血长剑,转过头,茫然望着了然,轻道:“……我不知道。”
了然那洞悉心灵的清澈双眼亦紧紧望着玄冥,叹道:“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已被心魔牢牢困囿,为今之计唯有弃手中凶器,速离玄火邪地,再也莫要回来——贫僧便为施主超度在此所犯过错。”
玄冥失神地望着空洞远方,良久后,才思绪混乱地喃道:“远走高飞?——远走高飞……那谁来照顾她?……她若知晓我抛弃了她,那她一定会疯了,我也会疯了……”
了然听后,黯然长叹:“冤孽,冤孽……”
就在此时,玄冥只听背后响起一股风声,连带着一人嘶哑的嚎叫:“妖人!我要你填命!!”
玄冥迅捷无伦地回身举剑,长剑边缘亮起一道奇异的银黑色光圈,眼看就要狠狠刺入欲偷袭他的一个手持精铁棍的和尚心脏正中,三年的磨砺,早已让玄冥天生就超过常人的五感练就得灵异非常。再加上他心中挣扎残存的善念在杀第一个小沙弥起就消弭殆尽,是以再无顾忌,下的杀手也越来越狠。
“你还不悔么!”了然手中猛然祭起一道刺目金光,刹那间便在那小和尚与玄冥间竖起一道淡金色的透明高墙,玄冥长剑被突如其来的高墙猛然反弹而出,剑身上的玄火之力刹时消散,他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以消散这无形又刚猛的劲力。
了然一招逼退玄冥,对着院中被杀死的僧人尸体吟道:“我佛慈悲!看弟子今日得以脱离苦海往生极乐,老衲心中既喜且悲。”言罢,转头对那些伤痛莫名的残存和尚道:“你们且去避一避,这里只怕会有一场恶战。”
那些和尚有的惊呆了,有的痛哭不已,有的愤恨望着玄冥背影,但不一会还是退出了前院,只是都默契地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向来敬若神明的师傅如何处置。
玄冥淡然道:“老和尚莫伤心,不一会,我也会送你脱离苦海,去极乐世界。”
了然沉痛地摇头道:“我还不能去。”
“……虚伪。”玄冥朝了然举起长剑,道:“你即是炼气士,定然知晓炼气之术本就是屠杀生灵所用之天人妙法,何故与此等凡夫俗子厮混。”
了然从石阶上走了下来,沉声道:“炼气之术,自古便是修仙炼道之上古神人妙术,当年武王伐纣,所帅众多高强炼气术士均是救生灵于水火。天人之法并非屠戮滥杀,而是普度之法!”
玄冥心头仿佛被大锤重重一击,他忙定神紧握剑柄,冷道:“胜者为王败者寇,我现下杀了你,你那普度众生的狗屁普度之法便是假话。”言罢,再不说话,长剑泰山压顶般直刺了然面门,剑身上的邪异玄火隔着三尺之远,便把了然面门灼烧得一阵疼痛,脸上长眉胡须刹那间已被烤得焦脆,疼痛过后,裸露肌肤上竟生生蒙上一层极寒冰霜,这诡异玄火原身其实是极烈极阳之无色无味的三昧神火,但因上古火神祝融之大错,而产生出连三昧神火都不可比拟的一团异火,其强更远在三昧真火之上,俗话说物极必反,此邪火因阳极反而生出了无穷阴性,是故玄火便充斥着酷热与极寒两种矛盾特质,使之变得更具毁灭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