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辛月便朝那个兵排长走去,而那兵排长见状,也连忙牵了马,迎上前来。

两人一走近,兵排长就礼貌地给罗伯特行了个军礼,罗伯特回过军礼后,问道:“有什么事吗?”

兵排长说道:“辛月兵营长,你的那位战友,伤势很严重,如果还得不到治疗,我怀疑他不能支撑到被送回军营。”

我的战友?罗伯特闻言一愣,图蒙·埃德明明已经死了啊?然后,他马上醒悟过来,兵排长说的是尼特·方,这个该死的叛徒,杀害图蒙的凶手!罗伯特对兵排长恨恨地说道:“这个杂种不是我的战友,他是我们西路军团的叛徒,他是个替死亡之吻卖命的败类!”

兵排长顿时懵了,罗伯特也不再与他多说,而是自个径直朝尼特躺着的地方走去。

尼特依然躺在草地上,艰难地呼吸着。一些骑兵围在他身旁,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他们都以为尼特是遭了死亡之吻的赏金猎人们的毒手,他们若是知道尼特的真面目,怕是都要朝这将死之人身上吐上几口唾沫。见罗伯特走过来了,骑兵们便都让开一条道,他们本以为会看到这个兵营长拉着自己受伤的部下的手,说些感人肺腑的话出来。没想到,罗伯特一上来,就鄙夷地看着满身烂肉的尼特,冷冷地扔出一句:“尼特·方,那把火居然没能要了你的狗命!”

骑兵们都怔住了,这个兵营长怎么这么说话啊?他们狐疑的眼光从罗伯特身上扫到尼特身上,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想看看尼特的反应。尼特一直闭着眼睛,突然听到了罗伯特的声音,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他的嘴唇艰难地活动起来:“辛月兵营长……救我,救救我……”

尼特的声音听起来很惨,很可怜,但却没能博得罗伯特的丝毫同情。罗伯特的脑海里,始终浮动着尼特突然出手杀害图蒙的画面,他冷笑着回答尼特道:“你这个无耻的叛徒,你还记得图蒙·埃德是怎么死的吗?我怎么会救你这条狗命,我恨不得马上拿剑结果你,为埃德报仇!”

尼特的眼睛里居然涌出泪来:“辛月兵营长……我现在浑身烧伤,动一下都疼得要死……你要是想杀我,就请快些动手吧……与其这样生不如死,还不如一死了之的好……”

罗伯特也说不清尼特流出的眼泪,是出于对犯下的罪行幡然悔悟,还是仅仅由于无法忍受满身的伤痛折磨,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索性一咬牙,说道:“尼特·方,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了你!”说完,罗伯特就想拔剑出来杀了尼特,但是手往腰间一摸,才发现剑鞘空空,这才想起佩剑早在之前的恶斗中毁损了。他本想找一旁的那些骑兵要一把剑来,但是那个跟上前来的骑兵兵排长阻止起他来了:“辛月兵营长,切勿感情用事,这个人,是随便杀不得的!”

“怎么,像他这样十恶不赦的叛徒、内奸,还杀不得了?”罗伯特质问兵排长道。

兵排长虽然有点怯,但还是据理力争道:“不管这个人犯下过怎样的罪行,他现在已经身负重伤、束手就擒了,依照军法,也该先押送军事法庭,严加审讯后,再行惩罚。”

罗伯特虽然满腔怒气,但这个兵排长说得也很在理,他渐渐冷静下来了,对躺在地上、如死人一般的尼特说道:“那就让你多活些时,等着上军事法庭受审吧!”说完,他就要甩头走人,却又被那兵排长给拦住了。

罗伯特气恼地问那兵排长:“我都不杀他了,你又拦我做什么?”

那兵排长硬着头皮说道:“辛月兵营长,你这样坐视他重伤而亡不肯施救,与亲手杀死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罗伯特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不会救他吗,非要我亲自动手?”

兵排长尴尬地说道:“辛月兵营长,还真的非得请你亲自施救不可。我本人是个战士,而我手下的这些骑兵,不过是些普通的士兵。这里能救这个重伤之人的,也只有辛月兵营长你了。”光明骑士和光明牧师所修习的光明法术,除了能攻击伤人、防身自卫,还精于救死扶伤,所以这兵排长对罗伯特说出这话来了。

听着兵排长和罗伯特的对话,垂死中的尼特又发出了那可怜巴巴的哀求声:“辛月兵营长……救我,救救我……”

那些骑兵们到底还是不知道尼特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只觉得眼前这个浑身烂肉的人非常可怜,便也都七嘴八舌地恳请罗伯特网开一面,先救了尼特的性命再说。罗伯特被缠得没法,便扬起手来,掌心对准尼特。在众人注视下,罗伯特掌中射出一道白光。这道白光照在尼特身上,徐徐移动,凡被白光照过之处,被烧得溃烂的血肉都自行愈合,结起了难看的疤痕。罗伯特驱使着白光照遍尼特的全身,尼特满身绽开、裂开的烂肉,便都合拢到一起,留下了一身可怖的疤痕。罗伯特又收了白光,放下手来,冷冷地说道:“方,你现在虽死不了,但上了军事法庭后,也难逃一死,自作孽不可活!”说完,罗伯特不再多看尼特一眼,走开了。

尼特虽感觉好了许多,但还是非常虚弱,他困难地开口说道:“还是要谢谢辛月兵营长救命之恩……”不过罗伯特早就走得远远的了,那个兵排长见人一下子是死不了了,便吩咐手下看好尼特,然后就朝在一边生闷气的罗伯特走去。

兵排长走到罗伯特身旁,罗伯特没好气地说道:“人都救了,不知道兵排长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差使在下?”

那兵排长窘得很:“辛月兵营长,你这话说的……在下不过是想请示一下,辛月兵营长,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事了,是否要随我们一起回军营去?”

跟这兵排长赌什么气啊,还是早些赶回前线的好。这么一想,罗伯特也就释然了。这些骑兵应该隶属驻扎在阿兰森平原的西路军预备队,不如就先随他们回军营,再转乘营中的狮鹫,赶回前线。罗伯特便说道:“我正有此意,那么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兵排长马上张罗手下,给罗伯特牵匹好马来。罗伯特这时心情也好了很多,他发现骑兵中有几个人先前中了火巨人吉姆的火球,伤得虽不像尼特那样厉害,但也比较严重,便走上前去,同样施以白光,治愈了他们的烧伤。然后,众人便押着尼特,带着图蒙和杰森的尸体,浩浩荡荡地远去了。

骑在马上,罗伯特突然想到了还留在罗泊城的约翰·霍华德,这回赏金猎人的目标不仅是他罗伯特,还有约翰啊,约翰孤身一人,不会有危险吧?但是他又一想,吉姆一伙连毙两人,剩下的三人还被鲁道夫等人死死咬住不放,自顾不暇的他们哪还有闲工夫去找约翰的麻烦?再说了,约翰呆在罗泊城霍华德侯爵府中,应该是安全的。这样想着,罗伯特便安心了,便策马飞驰,一心只想早日赶回前线。

可是,约翰此刻并不如罗伯特所想,呆在安全的侯爵府里。不但约翰不在,罗杰·霍华德侯爵,还有苏骑士,都不在侯爵府中。他们,都以搜寻理查·霍华德遗物的名义去了晨露林地。可是,别人哪知道这些啊,就在罗伯特骑马西去的时候,一老一少两个人来到侯爵府门前,要求见侯爵大人。

门卫听了二人的来意,也没有问有没有预约之类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俩,侯爵大人不在。那年轻人又说要见约翰少爷,没想到门卫又说,约翰少爷也出去了。那年轻人不甘心地追问道,苏骑士总在吧。门卫都有些不耐烦了,说,苏骑士随着侯爵大人一同出去了,末了,他加了一句,府里的家将和侯爵老爷、约翰少爷都去晨露林地搜寻遇难的理查少爷的遗物去了,现在谁都不在。

那年轻人只好怏怏地退到街上,和他一起的老者问他道:“兰,昨晚霍华德侯爵真的答应了你,今早派苏骑士来找你,带你去监狱领帕克出来吗?”

那年轻人,正是兰·哈马,他穿着一件红色法师长袍,眉头皱得紧紧地回答那老者道:“千真万确,父亲。”

那老者,正是兰·哈马和帕克·哈马兄弟俩的父亲詹姆·哈马。他昨天下午赶回家中,骗老婆珍妮说,帕克想逛城里的夜市,所以在兰那里住一宿。珍妮还真被骗住了,晚上下雨的时候还惋惜地说,这么糟糕的天气,哪还有夜市可逛啊。老詹姆一夜没睡好,心里老想着,这风雨交加的,帕克,我的好儿子,你在哪,你还好吗?一大早,老詹姆就赶到了罗泊城来,找到了在法师学馆的兰,准备商量一下怎么去搭救帕克。没想到,兰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经兰昨天连夜拜见霍华德侯爵,道明弟弟受冤的事情原委,侯爵大人已经同意放人,并且今早就会派苏骑士来找他,到监狱去领人出来。

老詹姆闻言又惊又喜,但又隐约有些担心,侯爵大人怎么如此轻易地就同意放掉帕克了?兰其实也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竭力安慰父亲,说苏骑士等一会儿就来了,帕克马上就可以得救了。但是,父子俩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都没见到苏骑士的影子。在胡乱扒了几口中饭后,老詹姆说,不能再等了,我们直接去找侯爵大人要人!于是,兰和老詹姆,惴惴不安地来到霍华德侯爵府,想要找罗杰问个究竟,没想到,要找的人全都不在,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老詹姆这时候脑子里很乱,他喃喃地说道:“侯爵老爷明明答应派苏骑士来带你去放人,怎么又带着苏骑士去晨露林地了?是他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还是他又改变了主意?侯爵大人怎么能够说话不算数呢!”老詹姆和兰最担心的情况其实已经发生了,兰昨夜前脚刚走,后脚罗杰就出尔反尔,把帕克交给了志在必得的罗伯特,不过世事难料,罗伯特最后也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

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是在这里等侯爵回来,还是回法师学馆去等消息,还是再想其他办法营救帕克,他正想着,不想老詹姆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兰,我们都得先到罗泊城监狱去看看帕克怎样了!走,去监狱。”说着,他便拉上大儿子的手,拦了辆马车,一起钻了进去,让车夫带他们去罗泊城监狱。

马车还在路上跑着,不过老詹姆和兰的这次探监注定也要扑空。因为,头天晚上,帕克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先是因为传送门出错,掉进了时空缝隙;好不容易回到了这个世界,却又遭遇了尼斯塔上的神秘犯人吉穆·尼斯;在被迫与吉穆一起越狱后,又很不幸地落入了闪电陷阱,最后坠地,栽进了一个大湖中。

不过,在帕克栽进湖中,昏迷不醒的时候,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从要溺死的险情中搭救了起来。当受着另一个意识操纵的帕克身体,在湖边躺下,并发出古怪的黄光后,不省人事的帕克又落入了一伙生活在那个湖边的活物手中。

那么,帕克现在到底如何了?帕克这一昏可昏过去好长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有了意识,这时,他脑子里想起了坠地前的一幕:他自己放开手来,骑在狮鹫上的那个年轻女子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他直直地栽向地面……一阵扫兴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帕克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嘿,傻瓜,你醒了?”谁啊?帕克有些恼火地去找说话的那人,却愕然地发现,眼前站着另一个——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帕克连忙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没清醒过来,没想到对面的那个“帕克”怪笑着说道:“傻瓜,别瞎揉眼睛了,你没看错,你面前站着的,就是另一个你!”

帕克呆了,这真是见鬼了,他张开口,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谁是傻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装成我的样子?”他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在哪啊。他忙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天空,暗红色的泥泞地面,这些情景似曾相识啊,帕克突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之前他掉进去的时空缝隙吗!他惊惧地四下张望,生怕那些黑色的“蛇”又会窜出来伤人,不过,看起来,这里除了他和另外一个“帕克”,没有别的生命了。

那个“帕克”看到帕克害怕的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傻瓜,别担心,你不是真的在时空缝隙里,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这不过是我安排的咱们俩好好谈一谈的场景罢了。”

帕克有些听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他还是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装成我的样子?”

那个“帕克”想了一下,说道:“我就是你。”

帕克糊涂了:“你就是我?”

那个“帕克”说道:“你一定很糊涂,那么听我简单地解释一下吧。我,本来是生活在时空缝隙里的一条自由自在的时空蛀虫,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打算离开时空缝隙,找个别的地方暂时躲一躲。最好的去处吗,自然是你生活的这个世界,不过,我来之前,得先找个载体,也就是像你一样的大活人了。算我走运,需要活人的时候你就从天而降,掉进了时空缝隙里,我连忙钻进你的身体里,并抢在你被我的那些穷凶极恶的同类吃掉之前,利用一个正在使用的传送通道,把你送回了这个世界。不过,我刚到这个世界时,有些不适,就一直躲在你体内没有做声。你在尼斯塔上的经历,你怎么从狮鹫上掉下来的,我都一清二楚。我说你就是个傻瓜,在那种情况下还自己放开手,这不是自杀吗?我当时就想,这下子完蛋了,要给这个傻瓜陪葬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这个傻子也有傻福,居然掉进了一个湖里,没摔死,不过摔晕了。我就暂时接管了你的身体,帮你游到了岸边,还帮你小治疗了一下。”

那个“帕克”说得洋洋得意,帕克却听得心里发毛:“什么,你是钻进我身体里面的一条虫子?”

那个“帕克”盯着帕克:“正是。不过,你放心,你的身体完好无损,到了你的这个世界,我就不再是一条实体虫了,而是一条以精神能量形式存在的虫子。不知道你是不是听得懂?这样说吧,你现在身体里并没有什么虫子,不过你的脑子里,除了你自己的思想,还多了一个我存在。”

帕克气恼地说:“你说得倒蛮轻松,我又没请你进来。”

那个“帕克”嘴巴上也毫不示弱:“小子,你谢我都来不及,还要埋怨我?你也不想想,我可是连救了你两回了,一回把你从时空缝隙那群饥饿的虫子口中救出来,一回把你从湖底救出来!知恩可要图报,我救了你两命,借你的身体住一住,也不过分吧?”

帕克说:“说来说去,你就想赖在我身体里不走。谁知道你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那个“帕克”还想说什么,不过突然地,这个“帕克”,还有包围着帕克的那时空缝隙的幻境,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帕克猛然地回到了现实中,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芳草萋萋,旁边是波光粼粼的湖泊,眼前是一片低矮的草屋,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湖边的小村落中。这是哪啊?帕克想动一动,才诧异地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根木桩上。

更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面前站着个长相奇异的生物,提着个空木桶,刚才就是他,拿木桶里的冷水,浇醒了还在和另一个“帕克”理论的帕克。见帕克睁开眼睛、动弹起来,这样子奇特的生物居然开口说话了:“你这家伙总算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