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讲过一个更加荒诞离奇的,虽然他说是他一个相识的亲身经历,但我越来越不相信,哼,哄小孩子行。
那 个 人 叫 大 胆,是个光棍,一个人住在自己的破屋里,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胆,可是试想,一个光棍,上无爹娘,下午子嗣,又身无长物,他怕个屌啊他,不就是一条命嘛,死了活着还有多大间隔吗?到哪去不是个过日子,说不了到了阴间还能娶个媳妇哩,比这还强哩。所以他的大胆就是这么炼成的,张炜说的:凡事都有原理。
所幸大胆他本性不坏,不然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敲寡妇门盗祖宗坟无恶不作起来附近几个村的人不就完蛋了。他的大胆就是敢吃敢喝敢玩。
敢吃是啥都吃,地里的野菇野虫,还有野草浆果他都通吃,幸亏家里没女人,要不能叫他锅里那些吃物给吓死。他吃家里的耗子,蝙蝠,地里的蛇,蚂蚱,豆虫……听起来又怕又恶心。
敢喝是指敢喝酒,而且敢往酒里泡任何东西,什么蛇了,蜈蚣了,蝎子了,蛤蟆了见了啥都往就里扔,可是居然也没见他喝死,他一个人过身子养得像牛一样壮,不知是不是那些“药酒”的“原理”。
敢玩就是他独自一人为了玩儿刀山火海都敢上,当然咱们这没有刀山火海,他不过是夜里去林子里打鸟,去河里逮鱼,去地里捉蛇罢了。
这天夜里,他又馋了,就又去赵王河里逮鱼。夜里能钓大鱼,这是他的经验。
当他垂下吊钩静静的看着附子的时候,发现附子很有力的动了一下,他知道有大鱼上钩了,就奋力的往上扯,但是他发觉那根吊杆竟然越扯越沉,他马上认定的大鱼在跟他做殊死搏斗。他有经验的停下了扯结实的鱼线,故意听了一刻钟,然后蓄足力气猛地一抬吊杆,一阵剧烈的晃动把他胳膊都被震麻了。他憋着力气看那个鱼刚离水,就呼的一下子一甩胳膊,把那条鱼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啪”的一声钝响证明这条鱼不是一般的大,是很大。
果然,大胆惊喜的看到被他钓上来的这条鱼至少有二十斤,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地上蠕动。
他喘息着看着,激动的心都要炸了般颤抖。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猪哼哼声,就像将要被宰杀的猪凄厉哀求的恒叫声。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也没有猪啊,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不可能跑出家猪啊,他听听那个不小的声音居然还来自水里,靠,难道还有水猪不成,听说过水蛇水狗可没有听说过水猪,他自己胡咧咧着逗自己笑,然后就不以为然的开始收起渔具抱着战利品回家。
可是,好像是回应水里那个哼哼声似的,岸上的那条鱼也发出了猪的哼叫声,也是一般凄厉、哀嚎,他看看那条鱼,真愣住了。
但毕竟他自己是个粗糙怪癖的家伙,对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没常人那么认真,好奇,就想:任你是个啥神仙妖怪反正你落到我手里了就得进我的肚子当我的屎,嘿嘿。又看着那条受了伤的大鱼在地面上翻滚哀嚎他嘟囔一句:“管你会出啥声,有肉能吃就中。”
况且他对这两条鱼怪异的叫声像两个人生离死别般纠缠的声音也惹烦了,就不顾这乱七八糟的叫声了,抱起那条鱼就往家跑。
到了家,他气喘吁吁的把那条大鱼往地上一摔,点上灯看他这个大家伙,一看,不得了,原来这条鱼竟然是鱼身子猪头。
怪不得它能发出猪的叫声哩,原来是个鱼混子或者是猪混子啊。可是,鱼跟猪……不可能啊,猪在猪圈里,鱼在水里,它们可是怎么也混不到一块的啊。他虽说是光棍一条四处游荡见刀山敢上见火海敢跳见过稀奇古怪无数,可这猪不住鱼不鱼的怪物还真没见过。
最后他嘿嘿一笑说,越是稀罕物件越是补人,该着我打实了……
他又像抱个小孩一样把它抱进大水缸里,然后洗净了放进滚水里煮起来。
真是条大鱼啊,令他美美的吃了好几天,他吃的那几天放屁都是腥气的。
过了几天,他又馋了,他想起来那晚逮住这条鱼的时候河里不是还有一条跟它一唱一合着的声音嘛,那么肯定河里这样的鱼还不少,我到夜里再去那钓去,以后我可不愁没肉吃了。
这天夜里,他照例拿着那杆粗的像胳膊的钓鱼竿,垂着小指头般粗的几股拧成一股的尼龙绳鱼线,拿了几块做诱饵的红烧鸟肉又去了赵王河里。
他是走惯了夜路的,黑夜里那些各种庄稼的枝叶都随着风声发着响声朝他的头上衣服上鞋上缠来时,他看也不看,理也不理。这时西天里有一个圆圆的月亮升起来了,它越来越亮,发出通明的光来,真令人如沐水晶宫里一般的澄彻。但是他只知道他要钓鱼,可不会去欣赏月光,他只有胃,没有心。
终于,他兴冲冲地来到赵王河边了,他准备还去上次逮到那个大怪物的地儿去钓,说不定那个猪鱼是男的,里面哭它的那个是它媳妇呢,女人都痴心呐,它的男人在这里被我弄走了,她说不定夜夜都要来这里哭它找它哩。嘿嘿,有个媳妇真好,他想到这里起了动了情。
他刚下了大堤,往那个地方走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水里有一个人影,他歪着膀子勾着头仔细一看:那个人还拖着一个长辫子。呀,还是个女的啊!
他激动的惊叹,全身都抖起来了。
再走近,他听到了那个女人轻轻的啜泣声,不好了,她要寻思。他丢下手里的钓杆就发疯的朝那个女人跑去,到了跟前一下子跳进水里,一把抱住了她,边急急的把她往外拖边嘴里急急慌慌的叫着:“大妹子,大妹子,别想不开,别想不开,有啥事好好说,别寻死啊……”
这样一来,那个女人哭的更痛了,且挣扎的更用力了,还一个劲的哭叫:“别管我别管我,叫我死叫我死,我没法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他越发死死的抱住她最终把她抱上了俺,俩人都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好一会,他气喘匀了,她不哭了。他开始询问她自杀的原因。
她抽抽噎噎着说:“大哥,你救我干啥呀?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他笨拙的安慰她:“大妹子,别说这话吔,这、这人家咋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啊,有啥事咱说说啊,说不定说说就不是事儿了……”
她就说了起来:“俺是河那沿儿的,俺爹早就没了,俺娘前天又死了,俺就跟着哥嫂过日子了,可是哥哥愚笨,嫂子恶毒小性,容不下我,总觉得我大了,要寻婆家了,将来还有给我嫁妆陪送我,就多嫌我,不想留我。今天早上,天还不亮她就隔着屋子叫我起来去浇地去。俺想着浇地是都去哩,就赶紧起来了,可是俺起来一看,哥跟嫂子都在屋里睡着哩,难道是叫我自己去浇地。俺就在他窗口问她浇地咋还不起来,俺嫂子听了就恶声恶气的说‘起来起来,我跟你哥成天累死累活的在地里扑腾滚爬的,昨个俺俩忙到半夜还没睡,叫你自己先走一会你就得拉着俺俩啊,你可别多干一点活啊你……,就这么她骂骂咧咧的叫唤了一阵子俺只得自己收拾浇地的家伙去地里浇地。可是这浇地哪是俺一个闺女家干的呀,又要稳机器又要拖管子,俺也不会呀。可是嫂子既然说了让我早走一会,那么她跟哥肯定就一会也去了,我就先收拾收拾去地里等着他们吧。俺就把水管子拉到架车子上去地里了,俺到了地里左等右等不见他俩来,俺正犹豫是不是回家看看的时候,俺嫂子就骂着来了,说我偷懒,说我跟她论的太真了,他们不干我干坐着也不干……骂道最后我火了,就跟她吵起来,谁知道我这一跟她吵,中了她的全套了,原来她就是故意找茬要我跟她吵架的。她边骂我边把自己的头发披散开,把她的衣裳也撕烂,然后跑着叫着去找俺村里的老家长去了,说她操持着我,将来还预备打发我出嫁,我却不识好歹居然打她……结果全村的人都数落我,说我姑娘家家的这么泼,竟然动手打嫂子,看看谁敢要吧,老家长也训我……呜呜呜——我没法活了……”
他听了替她骂了一阵子她嫂子,又作践一阵子她哥,最后想也没想就说:“妹妹,你也别哭了,俺叫大胆,就是这不远处的庄上的,俺就光棍一条,你要是不嫌弃俺,相信俺,就先住到俺家去吧,过几天都消消气俺在把你送到你哥家去——”
“不不不,俺死也不回俺哥家去了,俺死也不回俺哥家去了——”她一遍遍的扭着身子哭叫。
他就忙哄她:“中中中,中中中,不去了不去了,算俺说错话了,不过,妹妹,你愿意去俺家吗?放心吧,俺大胆不是那禽兽不如的人,俺家有两间屋,你住一间我住一间,要不我夜里去外边睡也行。”
她这时抬起了头,把脸对着他的脸了,他一看,顿时舌头都硬了:妈呀,长的真好看啊!脸儿多白呀,眼儿多黑呀,小嘴多红啊,简直不是人,是仙啊——”
他呆愣愣的看着她,她羞答答的低着头说:“大哥,你真是个好人,那俺就麻烦了,今晚就跟你回你家吧。”
他听了激动的腿居然不会动了,还是她把他架了起来哩。
到了家,他听她说哭了一天了还没吃一口东西,他就赶紧给她做饭吃,一问她爱吃啥,她居然羞答答的说爱吃鸟肉。他一听乐了,这不是他给鱼准备的食儿嘛,原来她爱吃鱼食,正好,锅里还有好几只哩。就兴冲冲地从锅里捞了出来,香喷喷的端到她跟前,谁知一看见鸟肉,她居然流泪了,虽然她匆忙把眼泪给擦掉了,但他还是看见了,他也没多想,以为她还是为着被嫂子赶出来伤着心呢,就装着没看见,劝她赶紧吃吧,她就冲他妩媚的一笑拿起一只鸽子般大小的红烧鸟就咔嚓咔嚓的嚼起来,竟然连骨头都不吐。
一会把几只鸟都吃光了,并且吃东西时还发出很不雅的哼哼声。看她还不过瘾的样子,他又从馍筐子里拿出几个馍馍,她又哼哼唧唧的吃完了,然后往后面的床上一躺,就不动了,一会就发出了熟睡的哼哼声。
他偷偷的看看她,明明睁着眼睛呀,这就睡着了?可听着她那像猪睡觉般的哼哼声明明是睡着了啊,他奇怪她咋跟鱼似的睁着眼睛睡觉啊?
想想人家姑娘哭了一天了,许是太累了,就睁着眼睛睡了吧,我也别打搅人家了,既然人家相信俺,俺也得想个男子的样子叫人姑娘对咱心服口服的。想着就很男人的走了出去,也不睡另一间屋子里,就在自己大门口铺了张席子,也不顾蚊虫咬露水浇,甜甜的睡了。
第二天,西边的日头毒毒的照在他脸上了,他才不得不睁开眼起来了,一坐起来,想起昨晚的艳遇,猛地一惊,是不是自己做梦啊?就赶紧赤着脚往屋里跑。
“大哥,我做好饭了,吃饭吧。”一个甜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扭身一看:不错,是昨晚那个姑娘,她长长的辫子,圆圆的脸,细细的眉,白白的脸,此时见了他那个傻傻的样子正捂着嘴儿笑哩。
他就失魂落魄的跟着她进了他的茅草搭起来的厨房。
她羞答答的说:“俺初来恁家,也不知米在哪面在哪,就自己进厨屋瞎找了,这不找着了米面又不知道你好吃啥,就熬了小米饭,炒了豆角菜,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儿。”
他的心就像浸在了酒里,早醉的不知东西南北了,就结结巴巴的说:“可口可口,你做啥我都觉着可口。”
她羞羞答答的笑笑说:“看你,还没吃呢就说可口了,快点掀开锅舀碗吧,你舀饭我盛菜。”
这真是一副“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居家合理分配制啊,要是画起来,会多美呀。虽然他没上过学,但他听过戏,看过画册,见过那些神仙夫妻图。
当他喜滋滋的掀开锅盖来舀饭的时候,一股猪粪般的恶臭扑鼻而来——他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锅里是一大堆猪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