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绵延传承了八百余年的大衍王朝,最后一个一个动乱的时代,兵戎不断,杀伐不歇,一腔热血,铸就了多少英雄传奇,历史的车轮滚滚的碾过,掩埋了多少曾经光鲜亮丽,跳动在人心口的名字。
大衍朝。
“启禀陛下,齐国国君多次举兵南下,意在我天子版图,请陛下早作决断。”一名古稀老臣,两鬓斑白,弯下那被前朝天子称之为栋梁的身躯,呕心沥血。
朝堂之上,那个被称陛下的人,或许应该是被称陛下的总角孩童,手中把玩着一只鸟笼,笼中一只金丝雀儿,欢快的唱着,满朝文武止不住的叹气。
“我玄儿尚且年幼,众爱卿看着办就是了。”怀抱着当朝天子的,是一位体态雍容,母仪天下的太后。
说是年幼,可却也是已然九岁了,可偏偏这皇帝不懂治国之道,虽在宫中老教师的调教之下,也算是个饱读诗书的孩子,可偏偏,就浸淫于玩乐之中,而那太后,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便是更加不懂这治国齐家平天下之道,只知享乐。
“这...兵符不在,何以调兵以对那齐国铁骑?”栋梁的腰身稳健,俯首低声传出。
“碰!哗啦啦...”白玉所雕,上刻猛虎,底印二字,大衍。
可调动天下兵马的兵符,就这样被太后扔下大殿。
“有主动请缨者,自行拾取。莫再聒噪,影响我玄儿心神。”太后冷冷的声音,从高台之上冷冷传来,似空山竹语。
朝堂之下不断传来叹息之声,想来就算是苍天无眼,这繁盛了八百余年的大衍王朝,也已是病入膏肓,覆灭在即了。
国将不国,任这大衍王朝调动千军万马,也挡不住这区区齐国的铁蹄践踏,半年有余,宫中却依然歌舞升平,全然不顾满朝文武终日叹息,全国百姓,怨声载道。
那被高高抛弃的虎刻兵符,调动了全国兵马,却挽救不了大厦将倾的大衍王朝,齐国铁蹄兵临城下的时候,宫中最后的慌乱表现了统治这片神州大地八百余年的宋家皇室,最后的气节。
那位被称之为栋梁的臣子,乃是先王之兄,在齐军攻入繁阳城之际,对着皇室宗祠,沉沉的磕了三个响头,在震落的一片尘埃和香灰间,咬断了曾经辅佐教育过两代君王的三寸不烂之舌,文人,可乱国,可治国,却不可救国。
宫中一片慌乱,那位担心玄儿的母后,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似乎终于在醉生梦死中醒悟,却为时已晚。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后,含泪将自己的骨肉,将这大衍最后的火苗送出宫外,从此下落不明。
齐国太子领兵冲入太宣殿的时候,宫中依然空无一人,大衍王朝,就此覆灭。
太子冷冷的扫视了一眼身后被俘虏的群臣以及王室宗亲,最终走向浑身发抖,跪伏在地的史官,冷冷的一挥手,除却史官,被俘虏的一百七十五口人,全部被拉到宫处决。
史官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冷汗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地上。
“你知道该怎么写了?”太子冷冷的声音,高高在上,史官颤抖的抬起头,面向齐国太子阴鸷的目光,又重重的低下了头。
《齐史》记载:“世祖元年八月初四,齐军攻城,是为乱始。守将不敌,。八月廿六,城破,守将陈恪,力竭被擒,冥顽不化,宁死不降,为齐军枭首。同年冬,齐王鸩前朝劣徒,清朝堂,废宫室。二月即位,以国为号,改元丰宝。征无道大衍,灭诸侯列国,收番邦土地,统一神州,功绩千秋。”
齐世祖捻着胡须,淡淡的听完史官所记,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衍王朝就此覆灭,武帝六年,齐武帝容道驾崩,满朝缟素,太子容成玉即位,改元武庆,是为武庆元年。
“啪!”一声惊堂木,把我从那段尘封的历史中拽了出来,面前那位说书人,身着白色文服,凤目紧闭,倏而睁开,面无波澜的看着台下,张开薄唇,吐出几个音节。
“大衍王朝覆灭史已完,各位请便。”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拿起桌子上的纸扇,拢了拢青玉的扇坠,旋即站起身,往后台走去。
“好!”台下抱着茶壶啜了半个多时辰的听客们,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和掌声,说书人身形稍一停顿,没入了后堂。
“这大衍王朝的覆灭,真是个有意思的段子,你说这整个皇族,就那个老皇叔宋德云还算有些气节,自杀殉国了。”
“是啊,宫中王室全都俯首称臣,静等着砍头,实在是没有一点骨气。”
“满朝文武百官,全跟着这大衍王朝陪葬,啧啧啧,可悲,可叹啊。”
我拖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听着周遭的人们的议论,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台上走上来的几个戏子,抻着嗓子,就着二胡铜锣,咿呀而唱,有些无聊。
后堂突然闪现出那件白色文服,一尘不染,凤目朝我一瞥,淡淡的朝外走去。
我来了兴致,快步跟了上去,每日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化装男子,来这里听一出说书,饮一壶老茶,最后,在跟那个林过之聊上几句聊上几句。
林过之,就是那个说书人,喜着白袍,一身白色长袍总是一尘不染,高挺的鼻梁,一双薄唇,脸上却是那万古不变的冰山表情,可惜了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
贼兮兮的朝周围看了一眼后,蹑手蹑脚的穿过后堂,拐了七八个弯后,来到一条幽寂的小胡同,抬眼望去,那个白袍林过之,正襟危坐,一把折扇放在桌旁,端起酒杯,宽大的袖子挡住面颊,轻轻的啜了一口,又轻轻的放下,捻开折扇,轻轻扇动着。
我面色一喜,走上前去。
“老板,一碗阳春面!”我沉着嗓子冲里屋喊道,然后大大咧咧的坐下,傻笑的看着面前的林过之。
“容公子每日雅兴的来我这听书,然后又市井小民般的来这陪小生吃面饮酒,着实有些让人不解。”林过之面色平静无波,淡淡的吐出一句话来。
“我说老林啊,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被老文绉绉的之乎者也行不行?一股子酸腐的书生气,烦人。”我面色有些嫌弃的对林过之说道。
林过之面色无甚变化,淡淡的开口:“习惯了,毕竟林某,是个文人。”
老板端过一碗阳春面,用油光锃亮的袖子擦了擦我面前的桌子,轻轻放下,道了一句“慢用”后,转身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我扫了一眼面,抬手拿过拿林过之面前的酒壶,缓缓的倒了一杯,举起,仰头,有些赌气般的一饮而尽,把酒杯举在冰山面前,然后开口对那座冰山说道。
“好好好,打住,喝酒,喝酒!”

冰山见我这般,便不再言语,轻描淡写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是我和这冰山饮酒豪爽,而是这家店的老板亲酿的女儿红,着实好喝,比我在皇宫中,哥哥御赐的御酒更加醇香浓郁,化与口中,酒香弥久不散。
林过之面泛桃花,拈起面前酒杯的动作都是如此的有美感,不禁让人感叹造物的杰作是多么的鬼斧神工,有些人,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比如面前这座冰山,对面坐着的我...
呃...好像说的很自恋的样子,不过我还真不是自吹自捧,自我十三岁起,父皇就整日将我幽禁在玉蓉宫中,整整两年,原因是容貌太过清丽无双,唯恐祸国殃民。
此后,像是林过之讲的风月典故里那些大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到二八年华,待嫁的年纪,或是搭起绣楼,随缘砸中某个文弱书生,或是两国和亲,远嫁他乡,从此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而一般这种故事,在说书人的话本里演绎起来,并不是如此平淡无奇,因为那些是故事,总要有一些跌宕起伏,凄美婉转,才能引人入胜,让人听得下去,说书先生,才能多落下几两茶钱。
比如,某个公主对某个少年将军芳心暗许,而少年将军也对那个公主发出待你如何如何,我必如何如何的老套誓言,在公主出嫁那天,不惜违抗皇命,也要强抢公主,从此浪迹天涯,远走高飞,或是这位公主深明大义,与将军依依惜别,从此天各一方,相思断肠。
当然,这些在我的身上,绝对不会存在,我根本就没什么喜欢的男子,而且,你们这些看客,也休想让本公主承认是我自己情商太低,我可是很高傲的。
好吧,我就是情商低。
十五岁那年,也就是父皇去世那一年,皇帝哥哥隐晦的向我表达,淮阳王的小王爷对我有好感,并且带着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来到宫中,我看了看他,扔出这么一句话,脆弱的淮阳王子嘴角有些抽搐,面色不善的拂袖而去,两年过去了,再没来过京城。
我当时说的是——哥哥,我才十五岁,不然你明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