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赌徒们,脸色也都变得极其难看,满脸失望。
年幼时,父皇教我赌术之时,就曾讲过,赌桌,亦是世间百态,有人一夜暴富,从此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尽享人生乐事,也有人一无所有,押房输地,更有甚者,卖儿卖女,砍手断足。
抬眼看向人群,已是有三五成群的精壮大汉,黯然神伤,蹲在角落里,黯然抹泪,更有眼红血热者,双目圆睁,哭天抢地,看到这里,本公主倒是想起来父皇曾经的教诲,赌,不过是消遣耳,虽然有时能发挥一些作用,但若非赢不可,适可而止罢。
我赢利之心太过深切,全然忘记了父亲的谆谆教导,想到这里,我不禁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本公主,断然不可造这般业,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林过之自十三岁起,便日日陪伴在我身边,如今,见我如此神态,定然也是知晓我动了恻隐之心,轻轻合上折扇,说道。
“诸位!”林过之清冷的嗓音传出,一干赌徒纷纷望去。
林过之的嗓音轻轻飘散在赌坊里,道:“诸位刚才也看到了,我家公子身上物什,俱是珍品,这赌桌上的银两,自然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对于诸位来说,也许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我家公子并不是好赌之人,此番,不过是为了告诉各位,十赌九诈,这赌桌上的银两,各位自行取回,在下在此好言奉劝,五尺七寸男儿之身,但凡肯出卖些劳力,也可赚的养家糊口之财,终日想着不切实际之事,妄图不劳而获,终是下策。”
林过之嗓音无比清冷,轻轻飘出,却又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如当头棒喝,狠狠的敲在那些赌徒的头上。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人群,人群中沉默了几秒,有一个神着黄衫的赌徒,试探性的伸出手,拿起一些银两,众人见无人阻拦,便一拥而上,哄抢起来。
“这是我的!我买了十八两银子!”
“你要不要脸!你能拿得出那些银子吗?”
父亲所言极是,这赌局,果然是众生百态,那些人眼中只有钱财利益,全然忘却了感恩戴德。
哄抢的人群中,一丝阴冷的眸光,穿越人群而来,冷冷的定在我的身上,我掀开眼皮,朝着那道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双怨毒阴鸷的眼睛,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那位姬姓公子。
在我坐在赌桌上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那姬姓公子是和那个档主合谋来诓骗这些赌徒的钱财,而今我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对我无甚好感。
我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想来那个姬姓公子再有权势,也不敢得罪于大齐皇朝的公主殿下,于是,便领了林过之,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了赌场。
出了长乐坊,林过之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对劲,目光冷冷的看着身后的赌坊,摇一摇头,冷声开口:“真是何苦,连个谢字也听不到。”
我有些发笑的看着林过之,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小器,居然对这些赌徒生气,笑了一笑,说道:“你可真是小器,这些市井小民,哪里懂得这些,他们眼中只有财物。”
“哼哼,”林过之像是从嗓子里面挤出来的声音一般,冷哼一声,淡淡说道:“这便是不读圣贤之言的人,这可是国都啊,居然如此不识小节,更遑论大义?这十年前的大衍,亡的不冤!”
听完林过之的一席话,我愈发的忍不住笑意,这小子,本公主还真以为你不识人间烟火呢,平素里装的挺像啊。
“这话说的无甚道理,国之子民数众,何以让所有人都能明了书中大义?有些人家,就是没钱念书,可我听闻,那个大衍的最后一个皇帝,叫宋玄的,就是那个出逃至今,下落不明那个,虽然只是个孩童,却也是饱读诗书,不少名家大师都自愧不如呢。”
我看着“忿忿不平”的林过之,有些发笑,淡淡的说出这样一番话。
谁知那林过之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弦,硬是要与我争辩,看了我一眼,道:“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被强行灌输了人伦大道耳,世人眼拙,被传的越来越神了。”
我争辩不过,那宋玄到底如何水平,我无从得知,于是掏出怀中折扇,举在林过之眼前道:“好,本公主不与你争辩这些,这大梁皇帝苏虞的墨宝,最够说明问题了吧?”
“说明什么?”林过之很没有规矩的斜了我一眼,淡淡问道。
“说明有些人他只不过是不适合当皇帝而已,这王朝的更替是历史规律,不是说谁以一己之力,便能阻止的了历史的前进,他们的确是昏君,可并不代表他们一无是处,这把扇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挥舞着拳头,对着林过之很没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吼道,然后把扇子打开举在他的面前,倏尔又宝贝似得收了回来,抱在怀里。
林过之突然从“悲愤”的情绪中,跳脱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我说道:“难不成,公主殿下,对梁逊帝苏虞,很是了解?”
我看着林过之脸上的笑意,有些失神,要知道,自十三岁起,本公主身边便日日跟随着这么一位拥有着绝世面庞和出尘之姿的白衣少年,却终日不苟言笑,这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
失神归失神,本公主自然看得出那是揶揄之笑,回过神来,又贼兮兮的瞄了一眼那个迷人的笑容,再次举起那边折扇胡诌的反驳道:“本公主有这把扇子,前不久,前不久...苏虞给本公主托梦来着!”
当年,大衍始皇帝攻占郢都之时,曾大肆搜集并焚毁大梁遗物,关于苏虞和大梁的种种,几乎全部付之一炬,灿烂的火光几乎焚尽了有关大梁的一切。
而今世,大梁的存在以及种种过去,不过是一堆头发花白的老家伙,从那些残存的史料中所得,想来那林过之也不会知晓太多,本公主如今抱着这把扇子,可是大梁皇朝的遗物,在我看来,是最具有说服力的东西。
林过之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我说道:“那苏虞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终身未娶?”
我把举在林过之面前的扇子抱回怀中,妥善安置,然后对着林过之大吼道:“那又怎样!就算他有龙阳断袖之癖又如何!这丝毫动摇不了本公主对苏虞的仰慕之心!”
自从知晓这把扇子的价值,又从旁人口中得知苏虞这个人的一些往事之后,我便对苏虞产生了一发不可收的仰慕之心,迫切的想知道,这个苏虞,到底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功绩。
林过之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继而又挤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也不知他是为何发笑,不过此等美不胜收的画面,还是让本公主偷偷瞄了好几眼。
林过之轻声开口,似空山鸟语,空灵动人。
“你可真是想多了,他并非龙阳断袖之人,”林过之顿了一下,继而正色道:“你不是听厌了那些枯燥的史书了吗,明日?我便给你讲讲这梁逊帝苏虞的风月故事,如何?”
“风月故事?!”我瞬间来了兴趣,目光灼热的看向林过之。
想本公主,芳龄十七岁,竟然开不起一朵桃花来,不禁让人有些扼腕,迫切的想从那些风月故事中学到一些什么,因为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似乎很简单很简单的就能找到心上人。
林过之全然没有在意本公主灼热的目光,依然卖着关子,慢悠悠的说道:“这苏虞,的确是终生未娶,可我却从一些野史中,找到过他的一桩风月往事。”
我有些回身,面有难色的看向林过之,说道:“这事,你若是只单独将给我一人还好些,可这毕竟是皇室秘辛,若当做故事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讲出来,恐有不妥吧?”
林过之听完我的话,思索了片刻,然后再次露出了迷人的笑,也不知他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这么爱笑,不过也正好便宜了我的眼睛。
“公主殿下多虑了,这大梁王朝已经覆灭了八百余年,就连覆灭了他的大衍如今也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的碾了过去,那些所谓皇族,早已是一抔黄土,根本无需担忧,假使我讲些大衍末代皇帝的风月,兴许还能有几个前朝余孽出来跳脚,可惜,那大衍末代皇帝宋玄,不过是个孩童,莫非公主殿下,想听童谣故事不成?”
林过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悠悠的说出这一番话,我看着那张仿若天成的瑰宝一般的面庞,却是有些生气。
如此精致耐看的一张脸,却长着一张如此让人讨厌的破嘴!
我气运丹田,用尽了毕生之力,恼羞成怒的大吼一声:“滚!”然后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