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位四十来岁的先生,一身洗得有点发白的青直裰,扎了一条黑色的腰带,头戴凫冠,却是身材长大。
“刘益州麾下议军校尉法正拜见大都护。”法正拜见道。
刘封忙起身回礼:“封只是沾椒房私爱,窃据大都护,时恐众人笑,校尉无须如此。”
宾主坐定,刘封叫人奉茶,三国时代喝茶跟喝中药一样,干巴巴的茶砖,制作费事,喝起来也不怎么地。好在刘封来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习惯了,但是总觉得美中不足。
“法校尉不是益州人吧?”刘封问。
法正说:“正本是京兆扶风人。”
闲扯了几句,刘封说:“这里却有几个故人,法校尉想见见吗?”
法正有点吃惊:“我第一次来,有什么故人啊?”
有两个武将上了榻来,朝刘、法二人施礼。
“是你们两个?”法正一看还真是老相识,不过脸色有点微青了。
这两个人正是沈弥和娄发,跟着甘宁一起造反,跑到荆州来了。
“大都护这是什么意思啊?”法正作为刘璋的使节,尽管他对刘璋有这样那样的意见,但是他在起码的做为一个使节应该维护的尊严那是必须维护的。
刘封假装没看到法正那激动的神色,说道:“这两位是先生的同乡。当年也在赵治中手下做事,现在他们来到我这里,因为军功卓著,已经成为了临沮长和佷山长,为伏浪护军。某希望有更多有识有才之士为匡复大计献策,早日迎回陛下,开创一片新天地。”
法正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兴奋,但是表面却还是很平静地:“原来是这样啊,大司马(刘璋举刘备为大司马、司隶校尉)还真是当世英雄啊。”
刘封继续追杀法正心里对刘璋的那点“牵挂”:“非四方之人不能成四方之事,怎么能因为生疏来取用人才,偏废了国家的用人制度呢?”
要说法正对刘璋有多少不舍,那是屁话,十二年时间位子都挪不动半步,看着一群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地人在你头上拉屎撒尿,铁人也生出火来,何况有着非凡抱负和报复的法正。所以犹豫,只是对刘备没什么底。与原来的历史不一样,原来的历史中刘大叔寄人篱下,急需一块根据地。现在刘备的力量在荆州稳固了,法正的到来从以前的雪中送炭变成现在的锦上添花,难怪他没原来历史上那么的爽快,还要矫情一下。
法正也不是蠢人,听弦歌而知雅意,刘封那些外人听来一头雾水的话,在法正听来简直和天上的仙乐一样。
至少法正可以下两个判断,刘备集团对益州很有兴趣,这样他的投名状就有了足够的分量。第二呢,刘备对于新土地的把握不是很大需要有人(如法正这样的地头蛇给刘记皇军带路)帮助他。考虑到刘备这个人总的来说是很讲义气的(袁绍说刘备同志“弘雅有信义”),也是有手段的,面前有两个活榜样,算了,卖了吧。这样的好主顾也不是天天有的,我法正不卖,张松、孟达啊什么的也会卖落,何苦呢。
“建安十六年三月,法武定谕孝武成王于江陵,今之楚州。孝武成王倒履而迎,相谈甚欢,三剪鱼烛至辰观。王私谓下:‘吾得孝直,如潜龙得出陂也。’”——《汉书-法武定公传》
法正通过和刘封一夜畅谈,发现这个人实在不是看上去那么粗鄙,颇有王者的气度,却暗自不提。
刘封以护送为名陪着法正回到了襄阳。
刘备等人也来迎接法正,大宴于小荆山下玉乡亭。
“孝直可知为何此地叫玉乡?”诸葛亮在杯盏间拉着法正问道,其他人都熟悉这个玉乡的典故,并不作声,只顾吃喝。刘封也心知诸葛亮这是要下说辞,怎好坏他的好事,拿着匕首割肉吃。
法正知道诸葛亮要说以下拉拢的话,而且他的确不怎么清楚这里的掌故,所以马上递上一个台阶:“正却不知。”
诸葛亮一手端酒杯,站了起来,走到中间说道:“昔年有一人名卞和,在这里得了一块石头,和知其中包含这绝世美玉,于是献于楚厉子。楚厉子命人相之,曰:‘石尔!’,王以和欺己施以刖左趾。后厉子薨,楚武子继,和再献,又命相之,曰:‘石尔。’怒,乃刖其右趾。武子薨,文子继,命查访天下冤狱,以补先王之失。访到此,见无足一丈抱石而哭,泪尽而泣血。文子使人问:‘天下受刖者众,未尝有如卿之怆也,何故?’和答:‘余未尝为受刑而泣,只是思愚夫不识真美,反诬为贼,所以伤心。’,文子令剖石以证,果然得美玉,晶莹剔透,乃以和为上大夫:‘先君不识宝,委屈卿,孤命匠人凿为璧,名为和氏璧’。此地便名为玉乡了。”
法正心里明白得很,口只称善。
很快宴会就散去了,接下来就是谈主要的话题了。
“使君命正将四千众特来迎迓大司马钧驾。望大司马平灭张鲁,使君愿将汉中送于大司马,并愿助钱粮军资,望笑纳。”法正先是例行公事。
刘备接过礼单一瞄,面带微笑地说:“刘使君与备份属汉室宗亲,何须客气。张鲁米贼,癣疖之疾,不在话下。”
法正有点着急起身行了个很隆重的大礼。
“法校尉请起,请起。”刘备说。
“正为益州民请命,不得不重之。”法正说道。
刘备会意说:“此中别无外人,校尉请讲。”
‘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之懦弱;张松,州之股肱,响应于内;以取益州,犹反掌也。‘法正终于说出了心里压抑已久的话。
“这个”刘备犹豫道。
“调集兵将之事,干系重大,还请父亲三思。”刘封给了刘备一个台阶,刘备点点。
闭门会议则显得没那么多拘束。
张飞的伤也好了许多,所以也来参加这次军事会议。
“现在曹操正忙着镇压冀州和并州的乱潮,关中的马超等人也积极地准备入关袭击曹操。所以我看我们不如进兵洛阳,把天子迎奉过来。”诸葛亮从一个政治家的角度看,如果能挟天子而令不臣,那么等于是釜底抽薪,要了曹操的根本。不可谓不毒。
诸葛亮的建议应该说对刘备集团的发展有相当的好处,如果不是这几年的发展势头太好,诸葛亮也不是想冒这个险的,但是这个果实太甜美了,让人舍不得放弃。
徐庶也是很赞成诸葛亮的看法的,比起益州,如果取得河南尹,无论在经济还是政治上那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公受你怎么想的?”刘备看了看一边沉默的刘封。刘封现在刘备集团的地位越发的稳固,刘备感觉也越发奇怪,感觉是很复杂的。有一个得力的助手那是好的,但是考虑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儿子是否会威胁到自己的刘禅呢。
刘封说:“我在江陵的时候经常路过一个果园,那里有一株李树,果实累累啊,就生长在道路的旁边。但是却没有人去采摘,当时我很奇怪,后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徐庶一听乐了:“不曾有人去吃怎么知道熟与不熟呢?”
刘封继续和他打着哑谜:“那等人先去吃好了,反正这里相对比较近,你说是不是。”
徐庶想了想点了点头。
西川,那是肥沃的土地,那里有丰富的物产,那里淳朴的人民,那里还有一条通往南亚次大陆的南方丝绸之路。它显得是那么鲜红欲滴,让人眼馋。
“《传》曰:天赐不取,必受其祸。我等灭米贼,兴汉室就在此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刘封很坚决地说道。
刘备说:“我与刘益州同为汉室宗亲,如此则为人笑尔。”
徐庶说道:“天道顺逆有序,强弱有定,大司马不取,刘益州未必能守住。”
刘备想想也对,这刘璋太仁弱了,肯定是守不住益州的,那么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自己。
“这义从的人选?”刘备征求大家的意见。
“臣举荐后将军(张飞)!”刘封说道。
大家也纷纷附和说。
刘备思考了一下:“翼德有伤,这边进攻洛阳的态势也不可减轻,我看还是让公受去吧。你毕竟年轻些,就吃点苦,替你后将军奔波这场吧。”
刘封心里一阵冷笑:“这刘备还真是枭雄,看我的势力壮大,就把我支开,还想消耗我的兵力,倒要看看你的算盘精还是我的本事高。”嘴巴上却很甜:“领命,只是封又独占了这份功劳,后将军您不怪我吧。”
张飞一乐:“大家何分彼此,若要帮手,老张一定提兵来支援你。”
于是刘备点将拜刘封为奉义中郎将去攻打汉中。
建安十六年四月,刘封也不回家等待自己的军队调集过来,马上出发,对孙夫人和高夫人称是“驻扎宛城”,实际上顺着汉水西进,进攻汉中。
洛阳
中大夫王植家
“诸公!”王植是前司徒王允的侄子,对汉帝的遭遇非常同情,也对曹操一党非常痛恨,于是暗地联络了一帮子公卿准备一场大事。
“王大人”说话的是太常、侍中伏垒,皇后伏淑子就是他的堂姐。还有尚书贼曹从事种缉,太仆吉衡。
“今日小犬三朝,麻烦各位移步,真是不好意思。”王植伏拜。
宾客急忙别席谦让。(场面类今日倭人之风俗,只不过倭人只学皮毛而无圣人之心,所以依然禽兽尔)
王植突然哭了起来,大家大为吃惊。
大家慌忙劝解。
王植说道:“吾家虽有父子之乐,朝廷却有君纲臣道颠倒的危机。”
大家沉默了。
“诸公!”种缉站起来说道,“主辱臣死,如今皇帝受挟持于权臣,我等当努力振复朝纲。上对祖宗,下对黎民。”
骆俊说道:“曹丞相权势熏天,我等势力单薄如何能扶助天子重掌大权?”
大家纷纷摇头,连种缉也满面愁云。
王植看了看大家说:“大家无须这般,虽然朝中无人能对抗曹公,不过朝堂之外尚无一、二忠义士?”
“大人的意思是”种缉忙问道。
王植写了个立人。
“我等没想到,公之见胜我等也。”骆俊马上开窍了。
看见其他人一脸茫然,骆俊说:“世之英雄,良乡是也。”
室内的气氛顿时舒缓了许多。
正说话间,听到仆人叫道:“郎君,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