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看,果然。
姨妈和外甥女之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新帝啜一口清茶,看过去,笑道:“傅贵妃,你和沐王妃可是姨表之亲,但是看来,你二人不太亲近哦。”
傅贵妃急忙道:“回陛下,沐云玔虽然是臣妾的外甥女,可是,臣妾之前从未见过,所以……”
傅丞相妻妾众多,沐云玔的“母亲”是庶出的众多女子中的一个,而且嫁过去也是小妾母亲庶出,女儿庶出……全家人都是庶出。
这样一个卑微的女子,自然跟娘家来往也很少,而傅贵妃是傅丞相的嫡生千金,别说沐云玔,许多其他的外甥,外甥女她也没见过。现在被皇帝一问起,简直答不上来。
新帝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但是,他不开口,还是看好戏。
看着傅贵妃出点小丑,无伤大雅。
谁叫先帝忽然把这个什么外甥女赏赐给顾惜朝?
他猜不透其中的玄机。
在他旁边,宫里资深老太监曹公公垂手而立。
曹公公一直是太子的心腹,现在新帝继位,他自然水涨船高。
所以,言辞之间,对顾惜朝也不是那么上心。
之前,顾惜朝对这个死太监讨厌得要命,因为他没有少在父皇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可是,他自从看到夏原吉送来的手书之后,心里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所以,他对曹公公就更是冷淡。
反正人人皆知,他和曹公公不和。
绝对不能引起新帝任何的怀疑。
傅贵妃求救的目光望向沐云玔,希望这个“侄女”好歹说几句,让自己缓和一下,再不济,顾惜朝也要说几句吧?
但是,她失望了。
顾惜朝眼里只有段雪梅。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多么的娇宠和呵护。
至于沐云玔的尴尬处境,他就像没有意识到一样。
顾惜朝稳坐钓鱼台,摆明了对她的这个侄女不感兴趣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那个侄女她怯怯地一直坐在一边,低眉顺目,一身服饰不但比段雪梅寒酸得多,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善言辞,木讷到了极点,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样。
这和传闻中那位无人问津,不受欢迎的傅家庶出小姐,完全一致。
妃嫔们眼里的不屑之色已经很明显了,若不是傅丞相资格老,权力大,这个什么庶出的“外孙女”,根本不配做什么王妃。反倒是段雪梅,人家毕竟是嫡出的名门闺秀,落落大方,对答得体,虽是侧妃,但足以甩沐王妃几十条街了。
顾惜朝为何要把母后给的红宝石戒指送给段雪梅,这就不难理解了。
傅贵妃心底长吁短叹,对这个外甥女简直觉得丢脸极了。
偏偏新帝的兴趣极大,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打量那个木讷老实的沐王妃,如在自言自语:“真真想不到,丞相大人还有这样一个外孙女,哈哈哈。”
大家都不懂他为何发笑。
就连顾惜朝也有点奇怪。就算皇帝再是神通广大,但是,夏原吉的安排滴水不漏,就连他顾惜朝自己也查不出其中的古怪。
他老神在在地不动。
悄悄地查看那个女人,平素的张牙舞爪不见了,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副见不得大场面的样子。
他都有点好奇,这个女人,面色变得怎么这么快?
简直是一个小小的受气包。
跟传统的不得宠的大婆尊容,一脉相承。
如果没有这么久的相处,他都怀疑她真是傅丞相不得宠的外孙女了。
新帝的目光,一再地飘过去。
满座花枝招展,他偏偏对这个无趣之极的小妇人充满了兴趣似的。
他举起酒杯,喝一口,忽然用手指着沐云玔。
“这个女子,好生面熟!”
众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无礼到了极点。
可是,他是皇帝!
其他人谁又敢说三道四?
新帝的目光如此犀利,再一次,十分肯定的口吻:“朕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沐王妃!”
顾惜朝则自斟自饮,无动于衷。
仿佛新帝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关他的事情。
看这个演技派,看她怎么对付?
沐云玔一瞬间成了焦点。
她却浑然不觉,举着的酒杯一抖,酒水泼出来,差点淋湿了袖子,慌慌张张地抬一下眼神,瞟了新帝一眼,又低下头。
一句话也不敢回答。
好一会儿,才嗫嚅道:“陛下……陛下说笑了……”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是抬起头来的,让新帝可以把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到底有没有伪装。
心底却暗暗地震惊,那个该死的皇太子,他的眼光好生犀利。
新帝居然站起来,走到她的对面。
皇帝起身,这是非同小可。
她硬着头皮,正要下跪,但新帝一挥手阻止了她,“你身上有股特别的气味!朕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就连顾惜朝也心里一紧。
新帝,他在哪里见过沐云玔?
这时候,他要再装着毫不在意,就不合适了。
可是,偏偏他却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古人是盲婚哑嫁,他这个新郎倌也是掀开红盖头才看到新娘子的第一面。
如果新帝说他之前见过沐云玔,那他顾惜朝说他没见过?
他的目光从酒杯的边缘看过去。
可是,沐云玔只是浑身颤抖,不善言辞地嗫嚅着。
他没有忽略她的手势,就那么放在膝盖上,有时又放在一边,或者干脆不知放在何处……一举一动,就像被人围观的动物,捉住了,肆无忌惮的嘲笑,尾追,堵截……
就算他早就见识过她伟大的演技,可是,这一刻,忽然觉得同情他忘了那是演技,只是莫名的同情。
一种强者对弱者天生的同情心理。
暗地里觉得愤怒这个可怜的女人,被新帝逼得如此!
尤其,他知道新帝的原因。
逼迫她,事实上是跟自己过不去。
新帝的目光越来越犀利。
从沐云玔的脸上转移到顾惜朝的脸上。
这时,顾惜朝反而松了一口气。
紧绷着的情绪忽然就松懈下来了。
嘴角边懒洋洋的挂了一抹笑容,新帝这一套,他醒悟起,自己是司空见惯的了。
咋咋呼呼,虚虚实实。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睬他。
反正你再是皇帝,你总不好说,让人家把王妃送给你吧或者,你新帝拿十名绝色来交换吧?
反正自己再不吃他这一套了。
他不知为何,心里一起了这个念头,忽然就觉得怪怪的。
和新帝一样,竟然也觉得,这个沐云玔是有点熟悉。
眉眼?
气质?
或者别的什么?
他也说不上来。
于是,他也死死盯着沐云玔。
从最初的紧张,变成了一种玩味。
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沐云玔暗自叫苦不迭。
她自忖,虽然跟皇太子以前见过两三次面,但是,那时候,自己面上的油彩是画的两层,每一层都会保持半个月的时间,无论是清水还是药水,都休想去掉。
就连她自己画上了,都没有办法洗去。
甚至连身上都做了些小动作,皮肤的颜色都有了些改变。
这样高明的仪容技巧,当然是夏原吉教她的,比韩国人的整容技术更加厉害,只可惜保持得不会长久而已。
这样的技巧,连朝夕相处过的顾惜朝都没识破,他新帝何德何能?
肯定是诈唬的。
自己被他一吓就露了马脚,那就不是演技派了。
那是偶像花瓶。
她心底有谱,便不慌乱。
一切,只是按照一个小妇人的样子,抖抖索索,不成大器。
见没见过皇帝您老人家的尊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说见过就见过,您说没见过就没见过。
小的一切听您的,这还不行?
反而是旁边的那些妃嫔们暗暗叹息了瞧她没出息的熊样。
就凭借外公的权势做了王妃,可像这样,丈夫理也不理,有何意义?
她们反倒有点同情她了。
终于,是傅贵妃忍不住了。
见顾惜朝半点也不出声维护自己这个外甥女,她的粉面上罩了一层严霜,娇嗔道:“陛下,您一定是到臣妾家里去的时候见过沐云玔……”
新帝哦了一声。
“对对对……傅丞相七十大寿的时候,朕曾经去过丞相府……一定就是那时候看见过的,哈哈哈……”
傅贵妃也急忙打圆场:“对,应该就是那次……那次,臣妾家族的所有亲戚都来了……”
新帝苦笑着长叹一声:“朕前些日子忙于操办父皇的丧事,过度劳累,看什么都重影……看谁都觉得面熟!唉……”
顾惜朝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早已发现,新帝是故弄玄虚,这个人疑心病忒重,虚虚实实,不可分辨。最好的办法,就是对此置之不理。
此生,他实际上只上过新帝一次当那就是骗他自毁古弓的那一次。
至于素女
那是他先入为主,猜忌她是刺客。
死一个女人,无损于任何人的江山社稷。
果然,但见顾惜朝若无其事,新帝也失去了兴趣。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走回酒桌上。
以茶代酒,举起来:“皇弟,刚才朕是跟你们开个玩笑,请不要介意。”
顾惜朝急忙道:“皇兄向来大度和蔼,臣弟岂有介意之理?”
于是,一番虚惊一晃而过。
加上全素的宴席,又不能喝酒,更不能吹拉弹唱,寡淡无味,一点陈年八卦也全部聊完了,不值得说了。
散会。
众人跪地谢恩。
新帝自然有一番赏赐。
这且不表,只是当沐云玔谢恩的时候,他眼神一闪那时,沐云玔正好接触到他的目光,只见他眨了下眼睛。
千真万确,皇帝的确是眨了下眼睛。
以他的身份,做这样的举动,是很不适合的。
如果不是沐云玔打扮得这样姿色平平,还真会误以为新帝是在调戏。
可是,新帝的这一下眼神极快,只有沐云玔一个人看见。
她当然并不认为新帝是在调戏他是在试探。
一再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