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从傅时修的眼里看出了一些若有似无的失落，好像来自很久以前的某些事。
成年男人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大多数都比较灾难，尤其是像傅时修这种缺乏沟通的，互相之间原本就存在不少隔阂，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对方的生活横加干涉的话，的确让人抵触。
别人的家事，明歌不好过问太多，何况傅时修明显没有要说的意思。
许多话到嘴边，最后化成一句，“干杯吧，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傅时修侧目看着明歌。
面容干净，眼神清澈，脸上稍微有点笑容便会扯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即便是在寒冬腊月里，依然能给人扑面的温暖和轻松。
“干杯，”他端着杯子，和她碰了一下。
寿喜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锅底沸腾起来，将涮锅的材料翻腾到表面来，新鲜肉质煮熟的暖香四下飘溢，配着杯中酒，别有一番冬日的好滋味。
“在想什么？不好吃吗？”明歌问他。
“不是，”傅时修的筷子上夹着一颗鳕鱼丸，仔细端详着，眼底浮动着几分探究，若有所思道，“小裴的日料店亏损太严重，我觉得有必要让他来这儿学习一下。”
“裴总么？”
“嗯。”
明歌摇摇头，“裴总来这儿是学不到什么的。”
“为什么？”
“人间烟火气去哪儿学呢？”明歌一边吃一边解释，“你看啊，裴总虽然号称是个美食家，也不拘一格的喜欢街边的小吃，日复一日的喜欢欧科集团门口保安室的王大爷做的烤红薯，可是实质上他不是个接地气的人。”
傅时修的眼底浮起几分笑意，“继续说。”
“之前你不是带我去过裴总的日料店么？所有的食材都是当天空运的，也是限量，这家店也是，这一点上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裴总的问题在于表面佛系，内里固执。”
明歌去过，裴昭的日料店里，做的东西味道都非常好，可以说不是这种街边日式小食堂能望其项背的。
可裴昭的问题在于，他表面上并不在乎那家店的经营管理如何，只做自己喜欢的，不高兴了店门都不开，可实际上要是真这么超凡脱俗的话，他何必把店开在京都寸土寸金的闹市区呢？
“那家商铺的铺面应该不是裴总的吧？”
明歌要是记得没错的话，当时去吃饭的地方在京都市中心的万怡商场里，既然是万怡商场，那商铺都是万怡集团所有，不会是裴昭私人的。
傅时修点了一下头，“不是他的，不过，他签了五年的租约。”
明歌算了算账，“那光是房租一年就几百万，裴总那个店铺位置绝佳，店面五百平以上，一年起码四百万的房租，还不算水电煤，再有钱，也不至于拿钱砸着玩儿吧？”
要真的只是因为个人做饭的爱好这一个理由的话，完全可以找个稍微僻静点儿的地方，开个小一点的店铺。
裴昭开店究竟是为了什么，傅时修没什么兴趣，可从明歌头头是道的分析里，他却听出了点儿门道来。
“你对餐饮业市场倒是了解的挺多的。”
“我有个朋友在国外开餐馆，当时市场调研都是我帮她去做的，那会儿还在读大学呢，”提到朋友，明歌眼底浮起几分暖色，“我那个朋友是个大明星，不过你不关注这些可能不知道，她人可有意思了。”
“苏曼？”
“你认识啊？”明歌眼前一亮。
傅时修不置可否。
明歌惊奇了一下，后又想到傅时修却未必是认识苏曼，怕是先前调查自己在国外生活经历的时候，查到了苏曼而已。
傅时修却说，“林超媛进光线传媒，不就是你通过苏曼牵线的么？”
“这个……你也知道啊？”明歌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没跟苏曼接触，她也不知道让她帮忙的人是我本人。”
傅时修却并未深究这个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
“林家的事情，你以后尽量少掺和。”
“哦，”明歌默默的点了一下头，心里头却暗自腹诽，说的好像林家跟他没有关系似的，好歹是他外公外婆家。
说的轻松，可她虽然跟他是合约情侣，可是在她回到明家之前，不都得保持这个身份么？到时候还不是得跟林家有所接触。
不过林超媛和林家的关系，这个事儿明歌一直没查明白。
“我听说前段时间林副总私人投资了一部戏，专门捧林超媛的，做的这么明显，不怕后院失火么？万一家里知道。”
毕竟是私生女，做的太明显，家里得翻天吧，林榕还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儿，听说也是非常讨厌林超媛。
“谁跟你说林超媛是林副总的私生女了？”
“不是么？”明歌喝酒的动作一顿，诧异的看着傅时修。
她当初让人去查林超媛的背景，查到的就是她出生在东林市，母亲是酒吧的陪酒女，还在世的时候，林榕经常去东林市找她。
傅时修说，“林超媛是林副总的外甥女，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女儿。”
“外甥女？”明歌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还流落在外？”
“同父异母，”傅时修重复了一遍他刚刚那句话里最重要的一个词。
同父异母。
明歌回过神来，“所以，林超媛不是私生女，她妈妈才是林家的私生女？是林老爷子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
这话落下，明歌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傅时修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别胡说，林家世代书香世家，我外公秉性雅正。”
“抱歉，”明歌吐了吐舌头，还不是因为傅时修提到林家人的时候，一副这些人都跟自己没关系的语气，她差点忘了，这会儿说的是他外公。
“那是怎么回事？”
“当年还没推行一夫一妻制，大户人家，尤其是子嗣不旺的人家，娶个妾室回来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傅时修难得有耐心，竟真的跟她说了当年的内情。
说到林超媛的身世，这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了，林超媛的外婆是林家老爷子当年买回来的妾室，后来全国解放了，林家为了避免祸乱，就把人给送走了，只留下个孩子，也就是林超媛的母亲。
“把人送走？”明歌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