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修似是不以为意,拍了拍肩膀,将收好的伞靠着墙放下,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动作娴熟,仿佛来过。
倒不是真的来过,只是跟明歌去过一次居酒屋,对于明歌会带他来这样的小餐馆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两碗豌豆面上的很快,浇头喷香,小面也劲道。
明歌‘吸溜’吃了一口,却又嚷嚷着烫,往嘴里吸气,呲牙咧嘴的样子半点形象都没有,跟她这一身打扮严重不符。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又要说我吃相难看么?”
明歌一边给夹起的面条吹气,一边问傅时修。
傅时修也在吃面,不过不像她那样粗鲁,他吃面夹的不多不少,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更不可能溅出汤汁来。
见她发问,他也坦然回答,“的确难看。”
明歌忙着吃面,无暇计较,难看就难看吧,难得吃到好吃的小面,她想念这一口已经很久了。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好歹也是个大小姐,为什么习惯在这些小馆子里吃饭。”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从小就喜欢自己跟朋友在外面瞎溜达,小时候我爸妈也不敢给我太多钱,身上就那么几十块,也吃不起餐厅啊。”
说着,明歌又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吸溜下去后,含糊不清道,“而且有些小吃高档餐厅做不出来那种地道的口味,就拿这个小面来说吧,我没吃过比这家更好吃的。”
说完这话,她反倒好奇的打量傅时修一眼,“这片地方你小时候没来过么?这店开很久了,伯母又总在歌剧院演出,她没带你来过么?”
“没有。”
明歌犹豫了一下,自己也想明白了,“也是,伯母看着就不像是愿意吃街边小吃的人,伯父喜欢吗?我看伯父的样子,像是对这些不排斥的。”
一个能在夜路上特意调头救人的医生,那都是有着一颗宽容的心的,对万事万物的态度绝不会苛刻。
明歌对傅父的评价很高,从知道傅父就是救了她的医生后每每提到赞不绝口。
傅时修皱了一下眉,淡淡道,“他也不喜欢。”
“不喜欢啊?”明歌有些失望,“好吧,这种地道美食,看来只能我自己吃了。”
看着她那一脸失落的样子,傅时修的眸色没来由的沉了几分,搁下筷子道,“吃完了吗?吃完了走了。”
“啊?我还没吃完,”见傅时修已经去拿伞了,明歌匆忙从碗里扒拉了几口,嘴里塞得严严实实的,冲着厨房里喊,“老板,我微信转账给你啊。”
门外大雪纷飞,重新折返回歌剧院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车倒是不少。
已经检票十多分钟了。
明歌跟在傅时修后面入场的时候,观众席基本已经都坐满。
她和傅时修的位置在五排中间位置,歌剧厅的观众席位置又都比较靠近,前后排之间的空隙不大,想要过人就不得不有人起身,所以明歌个傅时修这一来,牵一发动全身,一排的人起来了一半。
明歌是最不好意思麻烦别人的,一路压低声音道歉,弓着身子走过去。
反观傅时修,半点没有歉疚的一丝,走到位置上的时候西服的褶子都没乱一下,依旧风度翩翩。
“来啦,”位置上,傅父看到明歌,略抬起手象征性的挥了挥,眉眼温润。
明歌一看见傅父便笑逐颜开,“伯父,您什么时候到的?”
还没等到傅父回答呢,刚要坐下,傅时修忽然拉着她,强行把她拉到身后,跟她换了个位置,自顾自的坐在了她和傅父中间。
明歌也没多想,直接坐下了,隔着傅时修跟傅父打招呼。
“刚到不久。”傅父说。
“伯父,那幅字画我给您带来了,等演出结束您先别走啊。”
“你真找到《明月松涧图》了?”傅父神情诧异,提到那幅图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十分珍视。
明歌探着身子,正要回应,傅时修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拉回椅背上,十分刻薄的提醒道,“没人教过你,看歌剧的时候少说话么?”
看着他那一脸严肃的样子,明歌绷着脸不敢说话了。
等到傅时修脸转向舞台,她又从他后脑勺后面够着跟傅父比划,示意他看手机。
傅时修没好气的把她的手机也收了,“你是来玩手机的,还是来看歌剧的?”
“我……”
明歌语塞。
一旁的傅父打量着傅时修和明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眼神交流着别人看不懂但他们自己仿佛无障碍沟通的东西,他看着难得出现一些七情六欲的情绪此时清晰的浮现在儿子的身上,眉眼中登时也浮起几分暖色。
果真跟电话里管家说的一样,这个叫Eileen的女孩改变了儿子不少。
手机也被没收了,隔着个冰山无法交流,明歌只能老老实实的看歌剧,心里把傅时修骂了一万遍,这个性情阴晴不定的变态。
他说的要带自己去吃饭,结果没吃两口就要走人,自己和傅父说话碍着他了么?先是不让说话,后面短信也不让发,管的也太宽了。
舞台上正在报幕,明歌看到报幕的表演者之后,十分兴奋的拽了拽傅时修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是玲子哎,报幕的是玲子。”
“你认识?”
“伯母带我去高尔夫球场认识的,她特别有意思,一直说要把她儿子介绍给我,其实她儿子还在读大学,才十九岁。”
一听这话,傅时修原本尚且算温和的神情登时淡了,眉宇间隐隐有股烦躁的气息来回的跳动,垒起两道沟壑。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现在倒好,不光是男人惦记着,女人也惦记上了。
身边的变化,明歌尚不自知,她还沉浸在歌剧表演的认人游戏中,每出来一个角色,她就要跟傅时修介绍这个人是谁,跟她说过什么有意思的话。
听着耳边的碎碎念,傅时修却不觉得厌烦,眉宇间的沟壑也渐渐平坦,眸光微微低垂,看到搭在自己袖口的那只手,正十分自然的揪着他的袖扣。
“那个是毛坦丽先生,他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尽管为了不打扰到别人,明歌极力压低声音,控制兴奋,可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落在傅时修眼中。
观众席灯光昏暗,可如果开灯的话,一定会有人发现,傅时修清冷眉眼中藏着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宠溺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