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吴佩孚到了汉口,正要进攻宜昌,与川军起衅。时陕西有郭坚部队驻凤翔,打着靖国军的招牌,在地方上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甚至十二三岁的少女,亦被其部属所奸淫。凤翔本不是贫瘠的地方,因为他的部队盘踞,弄得凋敝不堪。人民纷纷到省里告发,原先刘镇华和奉军等亦曾打过他,而无可如何。阎到任后,吴佩孚想利用他去打四川,曾与他有过接洽。郭坚拿着这个借口亲自到省城来,向阎督军要东西,要子弹六十万发,要枪械五六百支。
他在省城住一张某家,成天恣情胡闹。他带有许多马弁和卫士,即叫来一百多妓女,在张家楼上恣意宣淫:大家都脱得精光,他自己在旁边看着作指挥,喊口令道:“放排枪,齐放!”如此取闹,简直禽兽不如。阎督军因他过于荒唐,无可理喻,便召集吴新田、阎智堂和我商议,思乘此办掉他,为国家人民除一大害。阎督军当下给我一个手谕,决定第二天在西关军官学校设席,请他吃饭,就宴席上把他解决。
那天郭坚到后,客人尚未到齐只到张某和刘骥等预先埋伏的一连人,以无经验,急着自墙上探头挤看,竟把一座砖墙挤倒。郭坚带卫士有二三十人,都带着枪,枪上插有刺刀,此时看见情形不对,便实行卫护。郭坚本人也掏出了手枪。在此紧急关头,我急忙上前一把将郭坚抓住,手枪队亦蜂拥上来,将郭之卫士缴械。刘骥和张某事先均不知情,张逃至门口,岗兵以为是郭坚,上前抓住,叫他光着背跪在地上,报告我说,外间又拿住一郭坚。我跑去看明,他说:“我未做亏心事,你如何捕我?”我因他不过交友不慎,并无何罪恶,即一笑释放之。刘骥跳墙而窜,把腿摔伤,疼了多日方好。
郭坚被捕之后,先把阎督军命令拿出来向他诵读一遍,而后执行枪决。临刑时,百姓们人山人海地围着,无不称快。枪决之后,暴尸于新城,百姓带着香纸对天叩头,痛哭着指尸大骂,说:你把我们害得入了地狱,这次可天睁开眼睛了!又盛夸阎督为民除害。此事实为阎督建立了不少的威信。
郭坚办后不久,吴佩孚又不知听了谁的什么报告,忽从汉口致电阎督,责备他不负责任云云,措词极为难听。在这以前,阎曾听说有人在曹、吴跟前告发他滥用安福系人员等十五条罪状,本已非常难过,此时又无缘无故受吴这样一顿横蛮的责骂,越发懊恼难言。他接这电报时,我们都在旁边,我看见他流着眼泪,无言的只是叹气。我们劝解了一会儿,他也没什么话说。时已天晚,我即转返咸阳。哪知第二天黎明时候,忽接到电话,说阎督昨夜喝了大烟,命已垂危。不多时,又接到电话,说阎督已经去世了。
我和吴新田、阎智堂三人同去看丧,见床前摆着一大缸子鸦片,已浅去三寸多。又在他腰里发现一张遗嘱,说他绝未妄杀人命,宁死也不能任意安插那八百位官儿,他也不能坐视四五师人枵腹等死,数说种种苦衷,忠国爱民之意,溢于字里行间,令人看着,生无限感慨。
阎督军死后没几天,我即接到署理陕西督军的命令。在此艰难困苦,错综复杂的局面下,叫我来挑谁也不愿挑的这个重担,实在叫我哭笑不得。当时我曾作了一首丘八诗,以抒此时心情。大致说:这样的升迁,当看做撤差;但我必尽力以赴,以报国家与人民。当时督署以陈励丞为秘书长,刘骥为参谋长,石敬亭为军务科长,贾玉璋为军需科长,邓哲熙为军法科长。
最先要解决的就是督军署房子的问题。第一,旧督军署深宅大院,重门叠户,屋上盖着琉璃瓦,派头太大。满清庚子之变,皇帝和西太后逃到西安,曾以此地为行宫,那种腐朽的封建气味,一直保持至今,我看着极不自在。二则阎督军为人忠厚笃实,和我交谊甚深,他在任上惨死,我一到他住过的地方,即思其为人,往往使我泪下,因此不忍再在那儿居住。第三,旧督署与军队驻屯地相距太远,与民众亦很隔绝,我若堂哉皇哉地住了进去,不但不能与官兵常在一起,与民众亦不容易接近。那是算做的什么督军?算得什么地方亲民之官?为这三个原因,我看中了城东北角皇城(又称新城)的旧址。那儿自鼓楼起,一边到东门,一边到北门为止,有广大的空地。那原有明朝所建的皇城,满清时称为满城,以四分之三居满人,四分之一居蒙人。满人入关时到处惨杀汉人,及统治中国,对汉人又百般压迫凌辱。陕人性格素称刚直,所谓关中豪杰者即是。他们把这种仇恨记在心里,到民元清廷推翻,即把皇城中的满人杀得鸡犬不留,房子也烧成一片焦土,至今仍是遍地瓦砾。我决定选择这块空地,为驻兵之所。即在此动工建筑新督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