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递到北京,以变生肘腋,清廷震惊之下,不料竟低声下气,复电将十九条政见一一接受,并立即入太庙宣誓立宪。二十镇虽因此不曾遵命南下,攻打武昌的计划,虽也因此遭了挫折,但张统制预计的第二步也就无法实行,同时被清廷所忌,把他调任长江宣抚使之职,以削其兵柄,原缺由潘榘楹继任。金铭、从云等得信息,极为愤懑,曾召集在滦州的同志张之江、张树声、刘骥、龚柏龄、张振扬等七十余人,在滦州车站的文庙内举行会议,以为张统制的撤职,是清廷铲除革命分子的毒辣手段。张统制的去留,关系北方革命之成败者至深且大。于是一致议决,还请张统制切勿受命离去,同时电请清政府收回成命。
这时第三镇由卢代统制率领,已遵清廷命令向丰台开拔。他们的队伍经过滦州的时候,金铭、从云非常愤激,当即奉张统制之命,派队到车站截阻,向卢代统制严词诘责,要他明白表示态度。卢代统制从车上跳下来,和张统制他们说:“你们不懂我的主意,我是就机起事。我这一去脱离了东三省那个窝子,就好从丰台进攻北京。你们在后面等着做我的应援吧!”
卢代统制这么一说,张统制及金铭、从云等半信半疑,但终于把第三镇队伍放了过去。谁知卢代统制到了丰台,一面却打电报到北京,将东三省和滦州的消息一一向清廷告密,一方面又督率部队去打娘子关,向阎锡山进攻。
原来张统制与吴禄贞、蓝天蔚等事先已有密约,共同响应民军,合兵进攻北京。打算以第二十镇由滦州西进,吴禄贞统率第六镇由保定北进,两路夹袭,蓝天蔚则留后方策应,以期一鼓而下京都。不料张统制条陈政见十九条的初步手段被挫后,吴禄贞亦被袁世凯派人刺死于石家庄,又加上第三镇这次的出卖,张统制处此情境,自顾力量单薄,即本镇之中,重要官长也都是保皇派,主张革命的多只是下级将领因此益发加重了知难而退的心理。那时金铭、从云等要求收回撤换张统制成命的电报,清廷一直没有答复。张统制进退失据,至此就决意把二十镇之职交卸,带了一排人,偷偷地上了火车,回天津去了。
张统制走了,革命派失去领导者,一时颇成散漫的状态。这时潘协统升为统制,萧广传升为协统,我们八十标的标统仍是范国璋。他们这些上中级的官长,都是保皇派的,于是把目光集中到金铭、从云等人的身上。我也因为取油印机的那次失慎,一举一动都被我们那位范标统暗中派人监视着,不久我们第八十标即由新民府调往山海关内海阳镇驻防。因为那时风传民军即要在这一带登陆,范标统奉命,队伍一开到,即布置阵地,以为防范。王石清第一营在右,郑金声第二营在左,我的第三营则派在中央后防为预备队。此外炮兵营驻左翼后防,张之江、张树声、张宪廷的骑兵营则在沙岗子右翼前方。
二十镇的革命势力虽被分散监视,但革命的进行并不中止,反而再接再厉,更具体地干起来。推溯这方面革命的酝酿,原受有两方面的影响:一是握有实力的国民党党员吴禄贞等,一是在天津任教员的党员白雅雨和王励斋等。他们都是奉了党的命令,由南方北来,在山海关、天津一带活动革命。这时吴禄贞虽已被刺,张绍曾虽被撤职,但二十镇革命派的将领和白、王等的奔走联络却格外密切起来。那时白雅雨、王励斋曾数度和我们接洽,他们以为京奉线这一带,革命实力过于单薄,主张密约烟台民军由海道自秦皇岛登岸,那时再合力发动。金铭的兄弟金钰,也是一位民党分子,这时从国外回来,亦奔走于其间,非常努力。
有一天晚上,金铭从滦州到海阳镇来,找我商谈。我住在车站附近一个小铺子里。金铭一到,刚刚坐下来,不知怎样萧协统和范标统就知道金铭来了,打了电话来把他找去谈话。到了夜间,金铭就在我那里住宿,我们同在一个炕上打通腿。睡到了半夜,他掉到我这一头来,两个人开始谈起来。我和金铭的意思,都以为老袁上台后,北军已渐见振作,如果和议不成打起来,只怕民军吃不消。再则北方一带,情势一天天恶化,我们若不早干,终有被保皇派全部消灭的危险。所以主张即刻动手,从他肘腋之间的嫡系军队中爆发一枚炸弹,使他们无所措手足。于是金铭把滦州方面最近和南方联络的情形详细告我。当时计划等到烟台民军一到秦皇岛登陆,滦州和海阳镇同时动作,三张的骑兵亦在秦皇岛西南山嘴发动,郑金声为右翼,王石清为左翼,我为预备队。到时我的预备队先袭击炮兵阵地,并将萧广传、范国璋的旅部团部完全解决,而后合占山海关,分头进击北京和奉天省城。这一举即使不能直截了当地打倒满清政权,也可使之丧胆,牵制其进攻武昌的行动。商议的结果,我在海阳镇负责和登陆烟台的民军接头,其余在滦州等地策应者,都由他们去分头布置,等约好了日子,即行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