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堂的为人,大都类此。那时的军人政客,都是这样一副面目,这样一副头脑,这样一种作风。我写的这位杨桂堂,正是他们的代表人物。
我在汉口没有停几天,即率部队上京汉车,直达长辛店,再由长辛店转丰台,分在通州、廊坊、天津三处驻防(那时有命令,指定这三处,不许我们到南苑驻防)。当即分配:第一团驻通州,第二团二营驻天津疙瘩湾,其余的驻廊坊。
那时段总理兼任陆军部长,徐树铮与傅良佐分任次长之职。傅等把我们队伍看着和陆将军有亲密关系,而他们不满于陆将军,因而亦歧视我,要以对陆将军的办法对我。再则我们此次在四川倒袁,接受护国军第五师的番号,亦使他们大不高兴。由四川回来的各部队,又从而加油加醋,在他们面前对我大肆攻击,因此愈视我如眼中钉,加我以种种压迫。不但房子不给够住的,被服饷项,亦皆置之不问。尤其饷项一事,发给我们的全是六折票价,后来又减低为四折三折。关于训练、装备各方面,更是一概无人过问,形成一种听任我们自生自灭的局面。在那时,若要军队存在,必须是皖系、直系。我两皆不是,又加上我不去巴结,不去讨好,又有辛亥滦州革命之事和此次倒袁之事,故益发一心要用功夫来把我们消灭。我看透了这种鬼蜮伎俩,一气不哼,愈加埋头苦干。我一到廊坊,即先把余积的公费提出,鸠工建筑营房,而后专心致志,努力于部队的整饬。第一,把此次由陕入川,再由川北返,这一路上所得的经验,集合各将领重新详加检讨,把病症一一指出,商量着努力改正。第二,举办文官军训,伙马夫等的军训,下操打靶,一如士兵。第三,加紧干部训练,不但教练连和排,团营长以及副职亦一并训练之。不但注重内场教育,外场操练亦同时重视。第四,注重精神教育,除原有办法外,又编了许多新戏,教官兵们排演,都以教忠、教勇、教仁、教义为题材,同时灌输一些卫生及科学方面的常识。出演之先,加以讲解,讲完一出,演一出,觉得收效不少。第五,利用大风、大雨、大雪的天气出外行军,做种种战斗操演。第六,历年来兵中老幼以及久病不愈者,均大加淘汰,重新补充。第七,在廊坊盖一劝忠祠,供奉历年死亡,按时致祭,以为纪念。此时第一团团长仍是杨桂堂,第二团团长是陈正义(何乃中已他往),第一团第一营营长周性静,二营张维玺,三营李鸣钟,第二团一营宋哲元,二营董士禄,三营杨绍绪,炮兵团团长宋子扬,机关枪连李致富,骑兵营张之江,参谋长邱岘章,军械官鹿瑞伯,军法官薛子良。
一天我因事到陆军部去了,正因干部实习,我不能出席,乃请邱参谋长代为指导。在演习利用地物的时候,邱叫到排长曹福林讲做,曹福林演做完了,只是不会讲。邱一时性急,打了曹福林几巴掌,曹气得哭起来。邱也非常生气。许多官长在旁边望着,都觉得看不下去。这因为我治军向来注重养廉,“扬善于公厅,归过于私室”的明教奉如圭臬,官长当众打部属巴掌,我们第十六混成旅中从未有过。此次的事使官长们不满,惹起公愤,是难怪的。我回来后,即当面和邱参谋长婉言处置不当的意思,同时安慰了曹福林几句。邱参谋长为人坦率,自认处置急躁了些。一件小事遂化为乌有。
又有一夜,有两个兵私携枪支逃跑。这也是第十六混成旅向来所无的事。营长和连长都觉得这事不得了,非常难过。我派令骑兵李某去追寻,各村各庄查询,赶到通州,有老百姓见其不安分,指说出来,方始抓回。他们把枪藏在草里,也一并搜寻了出来。其中一个士兵向来刁恶成性,不守本分,一出营门,就做土匪;另一个则是新兵,年轻心浮,被愚而致出此。我想着此事严重,即集合全体官兵(远者只请官长来)把此事意义细讲一番。当众把两个逃兵枪决。以后更每一星期把这事讲一次,连着讲了数星期,给全体官兵以极深刻的印象。从此即再无此等事发生。军队中旧有的恶习是,有一点好处即沾沾自喜,尽力宣扬,而养成骄满之气;有坏处,则以为家丑不可外扬,极力藏蔽,讳莫如深,结果是姑息养奸,渐成大祸,而不可收拾。苏联的军队,如有士兵拔了人民的白菜、大葱,或在民间稍有为非作歹之事,其长官必当着民众宣扬其罪,而后处罚。这样办,则部属知所警惕,纪律得以不弛。而其军队亦才可以成为真正人民国家的军队,我之处置此事,亦正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