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休题且说阮大在家中时常打听北京的事体,见逆一案渐渐冷下,心中虽放了些,到底有心病的人,未能全释。毛氏的兄弟毛羽健现做御史,阮大铖打发大管家庞周利往北京去寄信与他。托他将逆案内中详细寄一信来,庶几放心。那庞周利去了有两个来月,回来了,呈上舅老爷的回书。阮大铖见了概不株连之旨,心才落下。那庞周利事道:“小的路上看见马六姨。”阮大铖忙问道:“你在那里看见的?”原来庞周利回来之时,到了山东红花铺处素常知那里嫖子甚多,偶然嫖性大发,问店家道:“你这里有上样的好嫖子么?”店家道:“近日新来了一个婊子姓马,叫做马赛兰。说是南京有个马湘兰,是驰名的妓女。虽文墨大通,却生得不甚标致。这马赛兰也识一笔好字,模样果然生得好,才三十来年纪。不知他今日有人接没有?爷要嫖,我叫店小二去看。”庞周利道:“这好得很,你快叫他去看,没有客就接了他来罢。”店小二去不多时,同了来了。一进门,两人相见,都觉些面热,却想不起来。那庞周利听见他说话是扬州声音,甚是动疑。遂陡然想起主人的小奶奶马六姨,却不好问得。你道他两个是一家的人,又相离不久,为何就不相识?但马氏那时是阮大铖的爱妾,下人何因常见,不过偶然一睹而已。在庞周利还有几分认得他,在马氏做小主母时,家下人甚多,那里个个认得,只依稀似见过而已。解释得好,省得冬烘先生许多辩驳两人吃了酒饭,上床云雨之后,庞周利道:“你可认得我么?”马氏道:“正是呢,我一见面时,就像在那里会过,一时再想不起来。”庞周利笑道:“你可是南京阮老爷的小奶奶么?”马氏吃惊,不敢答应。庞周利道:“你不消瞒我,我就是阮老爷的家人庞周利。见过你多次,你难道忘了么?你跟苟雄逃走了,如何落在这里?苟雄往那里去了?”马氏听说着了脚跟,料瞒不住。二来今日到了这个场中,见了他,竟如见了亲人一般,哭将起来。说道:“我当日一时念错,跟苟雄逃了出来。他原是北京大名府人,要带我还乡。不想路上遇了响马,他只该让他抢去东西,还逃得性命。他仗着有些力量,就动起手来,被三四个强盗一阵乱箭攒死了,把我抢了去,每日轮流淫宿。过了两个月,被官拿获杀了,说我是强盗妻子,发了官卖。我再三辩说我是良人妻子,丈夫被害,我是抢了去的。官府那里肯信?我又不敢说是老爷的小、,逃出来的,只得凭他。谁知道卖到水里,走了这条路。当日好好的在家,若不是奶奶这老淫妇害我,我怎么到这个田地?”庞周利道:“你自己做的事,怎么怨奶奶?难道是奶奶叫你逃的么?”马氏道:“你不知道里面的详细,若不因他,我如何得走?”
递将毛氏如何私信苟雄,如何被他撞见,如何毛氏求告也才偷了他。后来情厚了,才同逃出来,事岂不因他而起,叫我如何不恨?田周利方知内中细故,心中暗喜。喜得恶甚,所以名田周利也。两人又风流了一度。
次早起来,田周利就给他嫖资之外,又私赠了他三两愠子,马氏洒泪面别。田周利来家,当件新闻报与主人。见阮大铖问他,可敢说曾嫖过。只说到了红花铺,偶然看见问起来,是如此如此,但把后文毛氏的话截去。阮大铖听了,又愧又恨,咬牙骂道:“那奴才死得好,这淫妇也现报得好!”
他只知畅快别人,就不曾想想自己更现报得好也。要知钟生、钱贵二人事体如何,下文便知详细。
姑妄言卷十三终
钝翁曰:
钟生之娶钱贵,大登科之后小登科,完他一对多情种子而已。
钟趋之让居,熟灶内添柴,乃人情之常。当思身历其境,亦是此等否,不可使笑钟趋也。
易老儿占尽便宜,刻苦一生,一份家资属于猴子之子,而易氏祖宗不血食矣。易于仁借种家奴,他年产业又将付与勤、寿,己身亦斩其祀矣。父以刻,子以淫,易老儿之罪可言也。彼不知易于仁非其子也,易于仁自知之,自欺之罪浮于乃父,后来所以不得其死。且连禽兽假子仍无,此辈戒之哉!
易于仁与妻妾之淫法,已为奇矣。而奇姐同仆婢之淫,愈出愈奇。其父其女不负其名,真是异乎于人之奇淫。写奇姐奇淫,内夹写一贞姑之贞。贞者更显其贞,淫者愈觉其淫,是两衬法。
卜通遇焦氏,彼时未尝不以为乐。但恨彼死后无知,未必知水氏之嫁干女婿、卜之仕呼姐夫为爹爹耳。
这一回书,钟生、钱贵好合之后,自易老儿娶容氏起,至奇姐死止,全是淫污之语。到钟生纳代目为小星,眼目为之一清。不意结尾出林报国拿邪道一段,令人气爽神豪,是用唐明皇羯鼓解秽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