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迫采取此策,并非由于1895年俄、法、德三国对日本的错误干涉,迫其归还辽东而造成的民族积怨——尽管可以将此包含在内——而是由于必须在波罗的海舰队到来之前将港内的俄国海军分舰队击毁。正如我们所见,他们所赢得的喘息时间尽管充分,但并不太富裕;而且我们还知道,要塞司令官由于过早投降而被判处死刑。因此,俄国固守旅顺口并非由于国家荣誉或军事犹豫而采取的折中。而是根据俄国条件的特点从战争全局出发所进行的正确协调;它从属于主体计划,并有助于其获得成功。俄国的陆军主力由于派出守备部队而被削弱;但为了战胜守备部队,日本却不得不抽出数量相当于守备部队两倍乃至三倍的部队而削弱其兵力。
这一卓越的部署还有助于延缓时间,这正是俄国人的首要目的。旅顺口在此所起的作用,在性质上与1800年马伦戈战役中热那亚港的效用完全相同,而在程度上也大体相近。对热那亚的围攻拖住了奥军将领梅拉斯,而拿破仑此时却越过了圣伯纳德,并将其部队集结于伦巴第而切断了奥军的交通线;恰如罗日杰斯特文斯基到达之时一样,假如旅顺口及其舰队仍然屹立无恙,则便能威胁日本人的交通。热那亚使拿破仑获得了所需的延缓时间;其守备部队虽已绝粮挨饿但仍未放弃抵抗。似乎没有充分理由可以怀疑,如果旅顺口顽强抵抗,也会取得同样结果;只是俄国将领斯托塞尔无法同法国将领马塞纳相比。在8月10日突围之前,我自己全凭公开发表的资料作为写作依据,当时曾有机会注意到日本海军极欲迅速攻克旅顺口的迫切心情,以及对该港和尚在远方的波罗的海舰队同时并存所造成的潜在危险的担心。日本海军省高呼“迅速攻克!”,而俄国海岸要塞则答以“延缓固守的时间!”。
因此,在俄国计划中的两部兵力应当做到真正联合,在联合中兵力虽为两部,但行动却应一致,双方应当密切配合,各尽其职;但要塞司令官却不称职,而要塞的舰队不管如何对其进行鼓励依然无所作为。时间虽已得到延缓,机会已经提供;但如果得到的延缓时间不够充足,则毫无用处,如果提供的机会不予抓住,也就毫无价值。假如你最终必须出战,则延长不幸的时间便毫无意义。然而,尽管旅顺口的抵抗所得到的延缓时间并未使俄国取得最后的胜利,但在和平谈判中却对日本讨价还价的权力产生了极为不利的影响;这种权力必须以军队的进展程度和总的有利形势为基础。
从日俄战争中还可引出一个结论,这一结论同以前的总体观念有所矛盾,这一观念我自己也曾有过,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曾经传播过。这一观念便是海军依赖于海上贸易而存在,这是海军存在的起源和正当理由。在一定程度上,当然,这是正确的;而且,正是由于它在一定程度上正确,故其结论也就更加误人。由于部分正确,它便被当成绝对真理而接受。俄国的海上贸易很少,至少很少依靠本国货轮;其商船旗帜极为罕见;其所拥有的海岸具有极大缺陷;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为海洋国家。但在最近这次战争中,俄国海军却成为主角;这次战争未能获胜,不是由于海军不够强大,而是由于对海军运用不当。或许还由于先天不足——素质太差;部队低能,将领也低能。其悲惨结局并不能否定这样一个真理,即尽管俄国很少海上航运,却依然绝对需要一支海军。
这里,我对于确定贸易同海军的关系并未怀有特殊的兴趣。看来确有道理,凡是贸易航运存在的地方,逻辑上便必然促进称之为海军的这种保护方式的发展;但就具体实例而言,却又极其明显,在没有航运的地方可能也需要一支海军。今日的俄国和美国便是这方面的实例。不管各国海军的历史起源的实际情况如何,人们日益清楚,海军的职能具有独特的军事性质和国际性质。就以美国海军为例,其兴起纯属出于贸易考虑。但对外权益并非仅限于贸易权益。这些权益可能既是政治性的又是贸易性的;可能是由于贸易而成为政治性的,例如对中国的“门户开放”权利;可能是由于军事而成为政治性的,主要是涉及到国家防务,如巴拿马运河和夏威夷;可能是由于民族偏见和同情、种族同情,诸如存在于欧洲的此类情况,或由于门罗主义这样的传统而成为政治性的。门罗主义在开始之时,部分是商业权益的一种表现,旨在防止西班牙重新恢复其在殖民制度中的垄断;它部分地是军事性的,旨在抵制欧洲的侵略和危险的接近;部分地是政治性的,同情为争取自由而斗争的社会。
以海上贸易权益和航运作为广阔基础,毫无疑问必将从物资和人员的储备和补充上有助于提高海军的效能。在代议制的政府中,没有广泛深入的民众权益为后盾,例如贸易航运为我们提供的后盾,军事权益便不免会遭受损害。
在和平时期作战时准备,对于重商主义的代议制国家来说,是行不通的,因为民众通常对于军事需要或国际问题不会予以充分注意,不易感到必须做好准备的紧迫性。海军军官所能做到的便是使自己深切领会,贸易航运不外是国家的多种对外关系中的一种,并使这一领会成为自己思想的一部分。我们面临的对外问题有:门罗主义,巴拿马运河,夏威夷群岛,中国市场,我还可以加上太平洋海岸的暴露,及其人口稀少,资源尚未充分开发和对待亚洲人的某种狂暴态度。美国没有侵略意图,而只求维持其公开宣布的政策,其民众随时准备为此而战,尽管不愿进行准备,但仍需拥有一支既有数量又有效能的海军,即使不再有一艘商船悬挂美国旗帜。假如我们能够清楚地掌握和领会这些真理,而且深信不疑,我们便能影响那些左右立法的人们。对于一切事件都坚持这样做,绝不会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