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必须补充一点,尽管赫摩克拉底的计划不仅正确而且极其符合当时情况,但并不一定就能确保叙拉古的安全,因为其力量过于弱小。这一计划极为巧妙;其所能获得的机会也最多;然而,假如雅典人的技能能够胜任,则较强者终将获胜。实际上,赫摩克拉底所提出的将叙拉古的舰队调往塔兰托,恰好说明一支“存在舰队”既有力量又有其局限性,关于“存在舰队”过去和现在一直都在谈论不休。塔兰托定能吸引住雅典的攻击,因为对方海军恰好在此;就像旅顺口曾经吸引住日本的注意力和1898年美西战争中圣地亚哥曾经吸引住美国的注意力一样。舰队定能使叙拉古得救,至少可以迟滞至塔兰托陷落为止。叙拉古的暂时安全,则将说明一支“存在舰队”的影响;而其在塔兰托陷落后被征服,则将表明这样一支明显居于劣势的舰队的局限性。
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这段插曲,尽管就其结局而言只能如此,但却为我们指出了任何时代渡海远征的所有情况。现将其列举如下:雅典为本土基地;克基拉和其他各点为前进中途基地,它们对于雅典所起的作用,如同直布罗陀、马耳他和海外加煤站过去曾经和现在仍然所起的作用一样;叙拉古为目的地;横渡爱奥尼亚海或沿意大利海岸前进所必经的国家,有的保持中立,有的态度不明,有的心怀敌意;塔兰托和其他姊妹城邦为敌方前进据点;雅典的海军力量较强;叙拉古的舰队虽然较小,但数量相当可观;交通困难;供应船队成为战术上的累赘;舰船长途超载航行造成战术上的困难,这在今天依然存在;因桨手疲劳而造成战术上的困难,这种困难现已消失;于中途迎击敌人阻其前进是明智的;于本土采取守势待敌是危险的;应将攻势理解为海军的真正职能。所有这些概括性的要点及其许多较小的细节,都可在这次雅典远征中找到,其中大部分还包括今天应用的一些原理。实际上,将这次古代桨船远征放在显微镜下,则每种海上入侵的主要特征就会一目了然。
在这次战役中,雅典人的企图尽管遭到惨败,但还是具有其正确依据,因为他们拥有强大得多的海军实力,因而有可能横渡其所控制的海洋进行作战。
而对于1798年拿破仑远征埃及,却不能下同样的断言(见图11)。姑且不去分析这位法国将领决定采取这一行动的错综复杂的动机,很可能他深受其性格的影响,深信战争的机遇,在此次战役之前和之后,长期以来他经常如此,从未失策。而且,当远征军离开土伦时,英国在地中海只有三艘战列舰,尽管它们存在,但他可以置之不理。因而,这是一次极为合理的良机,远征军在阻击兵力到达之前便可完成登陆任务。一旦登上海岸,他便可依靠被征服国家的资源及他本人卓绝的军事和组织才能求得进展,这种想法并非全无道理;而且似乎还有一个可信的理由,假如其舰队采取类似赫摩克拉底所建议的方针,便可大大增加英国舰队司令的困惑,从而增加自己获胜的机会。
当拿破仑在埃及立足已稳时,他已达成了第一个目的,至此其攻势目的已经达到,随之便需以其劣势海军转而对英国采取守势。其所处的位置恰同叙拉古相对于雅典的位置,因此必须考虑“如何使用其舰队”这一问题。身为陆海军统帅的拿破仑对此深感忧虑。许多政治上和行政上的考虑,理所当然地要对他产生影响;但从纯粹军事观点来看,他的决策显然考虑到最坏的可能。
同本土保持畅通的交通联系,不仅是他获取最后胜利所需要,而且也是法国陆军在埃及维持生存所必需。毫无疑问,他有能力击败埃及的抵抗;然而,由于战斗和疾病必然要遭受很大损失,如果前进,而前进则是必然的,由于不可避免地要分散兵力,损失就会更大。这就需要不断补充兵员。而诸如战争所需要的各种弹药和装备等这样的补给又须从本土运来,更不用说由于陆军部队发觉已经失去返回法国的任何可能希望而产生的精神影响。舰队在有利的环境下,也还能同陆军合作;事实确是如此,巡洋舰在几个月之后的对叙利亚的远征中,就同陆军进行过合作。
英国舰队是威胁这一切的危险。假如任凭这支舰队毫不受阻地到处游弋,则沿线的一处或数处港口,例如掌握在法国手中的马耳他,便无法保持交通畅通。尽管法国舰队司令一直满怀乐观,深信其力量能够抵御英国舰队,但众所周知,当时英法两国的舰队在数量上不相上下。
事后的评论总是高明的,评论责备拿破仑远征埃及的企图如同雅典远征叙拉古一样是一种妄想。在对这一问题进行一定考虑之后,我认为尽管失败的可能性多于成功,但确实存在着对其有利的时机,这足以证明这一企图是有其道理的。许多军事评论只责难已遭失败的冒险。作为一名军事研究人员,首先必须牢记拿破仑的名言,“不敢冒险,便无法进行战争”。夸大“存在舰队”的论点及其对敌人的威胁作用,实质上就是假定战争只能在而且一定要在没有冒险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当格兰特将军不顾谢尔曼的真诚规劝而经维克斯堡南下时,他是冒了何等的风险,还有法拉格特,当他经过各个要塞南下新奥尔良而任凭这些要塞控制其背后的河流时,他又是冒了何等的风险。
拿破仑的命令既清楚又明确,如果亚历山大旧港港口的沙洲水够深的话,他要求战舰定要驶入该港;假如水不够深,便开赴当时法国占据的科孚岛或土伦。这些命令首先是舰队的安全;其次如有可能则将舰队置于拿破仑亲自控制之下。将舰队保持在亚历山大港,实有两点不当:第一点属于战术范围,舰队虽然获得了毋容置疑的安全,但却容易遭到敌人的封锁,而且面对积极主动的敌人很难出港并进行编队;第二点则是战略上的不便,舰队出现在该处便会将英国舰队恰好吸引到来自法国的运输舰和补给船的会聚点。法国海军占据这一位置,便完全抛弃了海军固有的特点,即机动和攻势——赫摩克拉底则非常注意保证这一特点——而且无法达到同本土保持交通畅通这一目的,尼罗河之战以后所形成的局面即是如此。一位法国海军军官实事求是地指出,由于出口困难,一支劣势兵力便可将驻泊在亚历山大港的舰队堵在港内,当舰队以纵队驶出狭隘入口时,其先头舰船便要遭到这支劣势兵力的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