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他两个带着胡子坐在上面,人人笑不绝口。春燕笑道:“两个老祖宗,你再叫咱们笑一会儿,别说是这会儿的咽不下,连早上的面也要出来了。”书带道:“好大爷,你去掉罢,别叫咱们连戏也笑的瞧不成。”梦玉见他们笑的也是分儿,同梅春两个摘下来,命小丫头交进班去。丫头们送茶来喝了一会,梅春拣着欢喜的果子随便吃些。妈儿们伺候撤碟上菜,这且慢表。
且说秀春带着三子拿了酒菜,绕过六如阁后身进桑奶子的院子,口里叫道:“干妈,今儿好些没有?我来瞧你来了。”
桑奶子应道:“是秀姑娘吗?多谢你惦记,又来瞧我。”秀春走进屋去,见桑进良坐在炕上,觉得害臊。桑奶子道:“你哥哥惦着我,再三央及查大奶奶同槐大奶奶,叫他两位通个情儿放他进来瞧瞧我,任什么人儿也不知道。你又拿什么来给我呢?”秀春道:“是一碗凉拌海参,一碗葱椒鸭子,还有两壶几年陈的桔酒,送来请你老人家。”桑奶子嚷道:“你快些过去,接着你妹妹的!”桑进良忙过去接了,放在桌上。秀春走到炕前问好,三子将菜放在桌上。
桑奶子拉秀春坐在面前,叫桑进良也挨着坐下,彼此问些说话。桑奶子在秀春手腕上捻了一下,秀春会意,对三子道:“你先回去看着屋子,我坐一会就到秋水堂去。有人找我,你只说不知道,别说我在这儿。”三子答应,桑奶子叫住给他一百大钱,三子谢了,一直竟去,桑奶子拉着秀春的手说道:“孩子,我有句话长远要对你说,总没有个空儿,今儿来的凑巧,你哥哥也在这儿。我又无儿无女,你哥哥同你一样也是认拜的,他也像你这样的疼我。你瞧瞧他的品儿也长的不错,比你大三岁,性儿又好,又会温存,真是个好孩子。我想着,你在这里有个什么出头的日子?就是伺候老爷,真是三年逢闰月,连姨娘们还够不上来,别说是你们。不知是怎么个天开眼碰着你身上,春风一度,你还想生下一男半女来你做个太太不成?空耽搁了好日子。闹到后来上不上下不下,白糟掉了你这俊模样儿。瞧瞧你这双好手脚,谁人不爱呢?倒不如一夫一妻的,我说个粗糙话,每晚上一被的睡,还怕谁来分了什么去?你哥哥也没有娶过亲,你们正是一对好夫妻,天长地久的好不有趣。”
桑奶子一夕话,将个秀春说的心旌摇漾,低头不语。桑奶子见他光景,知已心允,不过害臊说不出来,忙丢了个眼色对桑进良道:“你同妹妹到里屋去坐坐,等我歇歇儿还有话说。”桑进良领会,站起来笑道:“妹妹我同你到里屋去,让妈妈歇歇。”
秀春红胀满面道:“我再来。”说了又不起身。桑进良过来拉住道:“我同你去说话。”秀春身不由己同了进去,不知说些什么好话。桑奶子等了一会,知已上局,忙下炕轻轻走进里屋。秀春瞧见,羞的无地自容。
桑奶子走到炕沿坐下,低头笑道:“孩子,你这会儿是我的谁?”秀春答道:“是你的媳妇。”桑奶子笑道:“真是好孩子。咱们这会儿是一家人了,也别藏藏隐隐的,往后倒难说话。我同你哥哥明说是认的儿子,暗地下原是夫妻。今儿你算了是他的正经老婆,将来我也不占你的道儿。我一个月只要两天,让我画个卯儿,咱们这会儿三面讲下。”秀春笑道:“就是这样。”桑奶子道:“既是讲定,你瞧着我来画卯。”三人彼此无忌,狂够多时,桑奶子取出衣服穿好。秀春匀了画,抿掠云鬓走出外间,将酒温热斟一大杯,三个人口相受授,吃了同心酒。此时秀春同桑进良竟有说不尽的深情恩爱,拉着他叮咛嘱咐说了又说,再订佳期。
且说秋水堂的众人等着紫箫、秀春两个,梦玉道:“秀春姐去瞧他干妈,我刚才遇见的。谁去叫他?我去瞧瞧紫姐姐就来。”书带道:“我去瞧秀丫头。”于是,两人出席离了秋水堂,走出门,各人分路。
且说紫箫在院里的茶房内亲自收拾,将那只老鸭子炖的十分清洁香美,祝露吃着甚觉有味。老太太见他吃的喜欢,心中安慰。秋琴道:“我瞧兄弟精神很好,说话又响亮。照着这样儿,不消一天两天的也就好的了。我想竟不用吃药。像这会儿紫丫头收拾的这点儿鸭子,吃的很有味儿。”祝母道:“本来今儿的神气也比往日好些。”石夫人道:“昨儿夜里睡的很安静,不像往天整夜合不上眼。这真是托着老太太的福气。”秋琴道:“我过苏州的药王庙,虔虔诚诚亲自上去烧香。他们都说药王老爷的签很灵,不拘什么病,医不好的,只要到庙里去求签,照着签上的药吃了,再没有不好的。若是这病好不了,那签上就没有药,真最是灵应。”祝母忙问道:“你给兄弟求签没有?”秋琴道:“我专为着给兄弟求签,有个帖儿我带着呢。上面是不多的几样药。”说着,向身上一个荷包内取出一张签帖,递与老太太。桂夫人、石夫人同站在老太太面前,看那签帖上是:药王灵签第八十一大吉茯苓三钱不见铁,人参钱半锉如屑,藕节一枚河水煎,服时再对生人血。桂夫人道:“这方子倒很吃得,就是这引子难找。”祝母道:“叫紫箫照着方子上都是家里有的,煎他一帖吃吃。这引子我想出个代的法儿,咱们家里有顶好红花,用他三分,很可以代血。”秋琴们都说:“老太太想的很是。”
就将签帖儿交给紫箫去办。
紫箫接着心中想道:“人参我那里还有,芳芸屋里我瞧见有一大块茯苓,藕节是现成,不用到陶姨娘那儿去取,省得惊天动地,叫他们吃的不舒服。就是红花,我那里没有。”想了一想,忽然笑道:“容易。”随赶着到自家屋里来,开了桌上文具,取出一包人参拣了两枝,用戥子秤过有钱七分重,咬下二三分在口里嚼着,将包儿收拾,关上文具,问莺儿道:“你早上吃面没有?”莺儿答道:“刘妈送了一碗鳝鱼面,一碗三鲜面,还有两碟儿菜,一小壶儿酒。我听说都是一个样儿的,就是嫂子们一班儿,都在两边听事房里,一处摆了四桌,换着班儿去吃。垂花门查大奶奶们另是一桌。刘妈说,今儿吃六百斤面还不够呢。”紫箫听了“嗤”的一笑,说道:“你听他的瞎话,垂花门以内吃的胀破肚子,也要不了三二百斤面。”莺儿道:“芳姑娘今儿生日这样热闹,明儿七月初三姑娘生日,也像这样唱戏摆酒热闹。”紫箫笑道:“傻丫头,今儿是众人公分给大爷洗尘,顺带着给芳姑娘做生日。若是咱们都要照着样儿做生日,必得天天唱戏摆酒还来不及。别说没有这件事,也没有这个理。等着我做生日,给你给件衣服就算了。”莺儿道:“姑娘,这人参拿到那儿去?”紫箫道:“是给老爷煎药。说锉成面子,拿个什么锉呢?”莺儿道:“我那天瞧见绣花房的廖嫂子,拿着把小锉儿在那里锉高底儿,倒锉的很快。我去借他的来使使,这点儿人参,几锉子就得了。”紫箫笑道:“很好,你就去借来。”莺儿笑着飞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