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等人听了,都信以为真,气愤地喊:这还了得了!快把那个下流的东西抓来!话还没说完,就见贾琏拿着剑已经追来了。贾琏仗着贾母平日娇惯他,连母亲、婶母也不怕了,所以开始逞能撒酒疯。邢夫人、王夫人气得骂:你这下流的东西!你还要造反吗,老太太可在这里呢!贾琏斜着醉眼,撇着嘴说:都是老太太惯着她,她才成了这个样子,连我也骂起来了!邢夫人气得夺下剑来,吆喝她:快出去!贾琏仍然装疯卖傻,腆着脸乱叫乱嚷。贾母气得说:我知道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叫人把他老子叫来!贾琏听见这话,才趔趔趔趄趄地出去了,赌气也不回家,直接去了外书房。
邢夫人和王夫人也开始说熙凤。劝说?不光劝说,也有批评。贾母笑着说:什么要紧的事!年轻人就像馋嘴猫儿似的,谁也会犯这个毛病的。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啊。都怪我不好,你们看她多喝了两杯酒,又开始吃起醋来。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在贾母她们看来,贾琏这样做当然不对,但还属于一种可以原谅的错误;熙凤生气有道理,但生这么大的气就不对了。所以她们对熙凤又劝又批评。贾母她们的看法对吗?应该不应该原谅或包容贾琏这个错误呢?现在,贾琏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好像有很多人的看法和贾母越来越接近了。
贾母又劝熙凤:你放心,等明天我叫他向你赔礼道歉。你今天就别再过去和他闹了。她又骂:平儿那个小东西,原来我觉得她挺好的,背地里怎么这么坏。尤氏笑着说:平儿没有错,都是熙凤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着打,都拿平儿撒气呢。平儿委屈得要死,老太太还骂人家。贾母恍然大悟: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像那些狐狸精。她也够可怜的,白受他们的气。她又叫琥珀来:你去告诉平儿,就说我的话: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明天我让凤姐儿给她赔礼。今天是她主子的好日子,不准她胡闹。
再说平儿,早被李纨拉到大观园去了。平儿哭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了。宝钗劝她:你是个明白道理的人,平常凤丫头对你多好。今天不过是因为多喝了一杯酒,她才这样。她不拿你出气,难道去拿别人出气不吗?你现在只想着委屈,难道平时对你的好都是假的吗?是啊,能当主子的出气筒,那地位也不一般啊!正说着,琥珀走过来,传达了贾母的指示。一个丫环又能怎么样啊,平儿觉得也行了,已经算找回面子了,也就渐渐地平静下来,但还不好回去。宝钗等人休息了一会儿,就去看贾母、熙凤。
宝玉就让平儿到了怡红院。袭人忙迎接着:我早想请你过来,因为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说了。平儿赔笑说:多谢。接着,她又叹了口气:好好儿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地白受了一场气。袭人笑着说:二奶奶平日里对你很好,这只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平儿点点头:对二奶奶倒没什么说的,都是那婊子惹的,我们那糊涂爷反倒打我。说着,她又委屈得流下了眼泪。
宝玉慌忙劝说:好姐姐,别伤心了,我替他们两个人给你赔罪了。平儿一下又笑了:与你有什么关系啊?宝玉笑着解释:我们是兄弟,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道歉也是应该的。他接着说:可惜你这新衣裳也脏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服,赶紧换下来,拿烧酒喷一喷,熨一熨。再梳梳头,洗洗脸。他马上叫小丫环舀洗脸水,烧熨斗。
平儿早就听说宝玉最大的特长就是和女孩打交道。宝玉呢,因为平儿是贾琏的爱妾,所以不好和她接近,不能对她尽尽心,老是觉得很遗憾。平儿见宝玉这样做,心中也暗暗琢磨:真是话不虚传,什么事情都这么周到。袭人特地去打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平儿赶忙换了衣服,又洗了脸。宝玉在一边笑着提建议:姐姐还应该化化妆,不然就像是还和凤姐姐赌气了似的。况且又是她的生日,而且老太太又派人来安慰你了。平儿觉得有理,就去找粉,却找不到。宝玉忙走到梳妆台前,揭开一个宣窑的瓷盒,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样的化妆棒,他拿了一根递给平儿,笑着说: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子,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这可是天然的化妆品啊,对身体应该没有副作用吧,不会像铅一样,用时间长了脸就成黑色的了。做妇女不容易啊,不化妆可不行啊。为了美丽,妇女什么都敢试,整个脸都成了化学实验事了。做女人不容易,不化妆可不行啊。为了美丽,妇女什么都敢试,整个脸都成了化学实验室了。现在进步了,女人甘愿献出自己的脸面,让它们接受各种刀子、剪子的考验,大名叫整容,小名叫装修!
平儿把粉倒在手里,就见又轻又白,白里透红,感觉润泽柔滑,不像别的粉那样青重涩滞。这粉的制造工艺还挺复杂的,里面还掺着红的东西,要不怎么白里边透着红。她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是放在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像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着介绍:市场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不好。这是上等的胭脂压出汁子来,再去了渣滓,配上花露做的。只要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的就够打在腮上了了。平儿照他的话试了试,果然非常艳丽,并且满脸都香味扑鼻。宝玉又把花盆里的一枝并蒂秋蕙剪下来了,给她插在了鬓角上。宝玉绝对是一位给女孩服务的高手,他既是一位化妆品制作专家,又是一名高级化妆师。我想,即使是在现在,宝玉牌化妆品也肯定会以其绿色、天然、奇效而畅销。正在这时,李纨派丫环来叫平儿,她这才赶紧走了。
在宝玉看来,平儿是位非常极聪明,而且非常漂亮的上等女孩儿,但他却没有机会为她尽尽心,所以心里一直非常遗憾。今天是金钏儿的生日,他一天都不高兴。可没想到,为她尽心的机会竟然从天上掉了下来。他歪在床上,心里特别地舒畅。他想到,贾琏只知道玩弄女孩,并不懂得真正地去怜香惜玉。再想想平儿也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只有孤身一人,忍受着贾琏的俗气,承受着熙凤粗暴,今天还遭受毒打,她的命比黛玉还薄。
想到这里,他不由伤感得流下了眼泪。借着袭人等人不在屋里,他让眼泪尽情地洒了下来。看见平儿的衣裳上喷的酒已经半干,他就拿熨斗熨了叠好,见她的手帕忘带了,上面还有泪痕,他就又拿去洗了晾上。他的心里又喜又悲,自己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就也到稻香村来,说了一会儿闲话,点灯的时候才回房间。
平儿就在李纨那里歇了一夜,熙凤跟着贾母睡了一晚。贾琏晚上回家,冷清清的没人,又不好去叫,只好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了,他想想昨天的事,也感到很没意思、很后悔。邢夫人还记挂着他喝醉的事,一大早就忙着赶过来,叫着他去了贾母那里。贾琏强忍羞愧到贾母面前跪下。贾母假装不懂:有什么事吗?贾琏忙陪笑说:昨天我喝醉了酒,惊动了老太太,今天来请罪来了。贾母啐他一口: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地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多要强的一个人啊,昨天都吓成那个样子了。要不是我,你如果砍伤了她,现在怎么办呢?贾琏好像也有一肚子的委屈,但不敢争辩,只好不停地认罪。
贾母又说:那凤丫头和平儿难道还不是个美人吗?你还不知足!天天偷鸡摸狗,脏的臭的,不管什么女人都拉回家。你还算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身,太掉价了。如果听我的话,我饶了你这一回,你站起来,乖乖地给你媳妇赔罪,请她回家去。要不然,你就走吧,我也不敢接受你的跪。贾琏听这么说,又见熙凤站在旁边,哭得两只眼睛向桃子一样眼睛肿着,也不化妆,黄黄的脸儿,又可怜又可爱。不过,这小子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笑着说: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听,不过也太娇惯她了。是啊,在过去,男人怎么能随便给女人道歉呢。贾母笑着说:胡说!我知道她最有礼貌,才不会顶撞别人呢。以后她惹了你,我也会替你做主的。
贾琏就爬起来,给熙凤作了一个揖,笑着说:都是我的不对,二奶奶饶了我吧。满屋里的人都笑了。贾母笑着劝:凤丫头,不能再生气了,不然我就生你的气了。接着,贾母又派人去叫平儿过来,让熙凤和贾琏两个人安慰平儿。平儿被宝玉帮忙一收拾,容光焕发,光彩照人。贾琏一见,感情都快控制不住了。古人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跑过去,满脸笑着对平儿说:姑娘昨天受了委屈,都是我的错。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为我。我自己赔罪不算,还替你奶奶向你赔罪。说着,他郑重其事地作了一个揖,引得贾母笑了,连熙凤也笑了。
贾母又让熙凤安慰一下平儿。平儿赶紧先上去给熙凤磕头,说:奶奶的生日,我却惹了奶奶生气,是我该死。熙凤正羞愧呢,昨天自己喝多了,也糊涂了,竟然忘了几年的感情,平白无故地给平儿没脸。现在人家平儿主动道歉,她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平儿起来,不由地落下泪来。平儿说:我伺候奶奶这么几年,你也没动我一指头。就是昨天打我,我也不怪奶奶,都是那婊子惹得。说着,她也滴下泪来了。贾母让人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回家,并且一再警告:如果有谁再提这件事,我就拿拐棍子给他一顿。
三个人回到家里,熙凤看看没别人了,才问:我怎么像个阎王,又怎么像个夜叉?那婊子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难道我连一点好都没有吗?可怜我连个臭婊子都赶不上啊,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啊?说着,她又哭起来。贾琏无奈地说:你还不知足?你仔细想想,昨天谁的错误多?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又是跪,又是赔罪,你的面子也挣够了。现在你还叨叨,难道非要我给你跪下才罢休吗?太要强也不是什么好事。熙凤也无话可说了,平儿扑哧的一声又笑了。贾琏叹口气:又好了!真让我也没法了。贾琏这怎么还有理了呢?熙凤闹一闹就错了?贾府的女强人,也没有地位啊,丈夫把情妇都领家里了,也只能原谅他,容忍他啊!
正说着,一个媳妇进来禀报:鲍二媳妇上吊死了。贾琏和熙凤都吃了一惊。熙凤又马上强装镇静,大声呵斥: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林之孝媳妇又进来悄悄地对她说:鲍二媳妇上吊死了,她娘家的亲戚要告状呢。她故意哈哈笑着说:好啊,我也正想打官司呢!林之孝媳妇汇报说:我和其他人刚刚劝了他们,又吓唬了一阵,又答应给他几个钱,他们也就同意和解了。熙凤恶狠狠地说:我一个钱也没有!有钱也不给,让他们告去吧。告不成,我们再告他们讹诈罪!林之孝媳妇可为难了,抬头看到贾琏对她使眼色儿,就什么也不说了,出去等着。
贾琏说:我出去看看怎么样了。熙凤坚决地说:不准给他钱。贾琏出来和林之孝媳妇商量了商量,找人去好说歹说,给了二百两银子作丧葬费。贾琏怕事情不周全,又派人人去和王子腾说了说,让他派几名差役、法医帮着办丧事。鲍二媳妇娘家人一看,知道人家官府里有人,只好忍气吞声,什么也不敢说了。贾琏又让林之孝找了个理由,把那二百银子记在了公家帐上。他私下里又给了给鲍二一些银子,安慰他说:过几天我再给你找个好媳妇。鲍二面子有了,银子也有了,不但不闹事,对贾琏反而更加尊敬了。你说鲍二太没骨气了?刘备刘皇叔早就说过,老婆就像衣服。既然像衣服,丢了就再买一件新的嘛。如果有人掏钱给自己买一件,那就更好了,又有什么悲伤的呢?过去的女性根本没地位,夫妻又没什么感情,还能说什么呢。
熙凤心里还是很担心这件事的,但她表面上假装不理会。趁屋里没有别人,她拉着平儿的手,笑着说:我昨天灌了很多酒,你千万可别怨恨我。让我看看,打在哪里了。平儿摇摇头:没什么的,也没打重。正说着,外边闹嚷嚷地进来很多人。
怎么了,又来闹事了?
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