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齐进里面,钱江代洪、萧二人,通过姓名。徐向朝贵说道:“某方才说荐往广西投足下者,正是此人。今日相会,实天凑其便也!”说罢,又向秀全把昨夜和朝贵相谈的事,说了一遍。秀全不胜之喜,徐说道:“弟在山中,闻得先生为鸦片案情,结识了一个绝大富商,料有好意,因此特地到来探问。”钱江道:“明公原来不知!正为此事懊悔不已。”秀全急问何故?钱江把上项事说出来。并道:“本欲与明公共图大事,耐这些些小事,犹自失误,何以见人?”秀全道:“昔管仲前则所行辄阻,后则有谋皆中,时为之耳。先生何便灰心?”钱江答道:“明公此言,足使钱某发奋!但日前议入广西一事,明公还有疑心否?”秀全道:“所虑者粮械不敷,人才不足耳!余外更无他疑。”钱江道:“罗大纲血性过人,可以因势利用,何患粮械不敷?起事后因粮于敌,随机应变,钱某自有法子,何消多虑!若人才一事,勉以大义,结以恩情,何患不来?且萧兄久在广西,交游甚广,此事都在萧兄身上了!”萧朝贵插口道:“时势造人,人造时势。敝省举人石达开者,真英雄也。弟当为明公罗致之。”秀全大喜,便问入广西之计。钱江道:“日前说借名外教一事,明公何便忘之?”秀全正欲答言,见萧朝贵先说道:“此事更妙!弟有故人郭士立,现为天主教士,向在香港,现正来至羊城。今天便同明公往谒如何?”秀圭道:“此是大助我也!事不宜缓,就请同行。”钱江便令速进早饭。三人草草用过,洪秀全和萧朝贵,便辞了钱江,一齐望城而来。
萧朝贵因此事着急,竟把回见刘浔的心事撇开。二人一路上说些闲话,不觉到了城外,寻着郭士立所住礼拜堂。向守门的动同一声,知郭教士在堂里。二人径进内面,郭教士慌忙迎接,又向秀全通过姓名,分宾主坐下。寒暄了几句,萧朝贵具道仰慕已久,要服从贵教,乞求洗礼的话。原来大凡服从外教的人,必由教士洗礼。当下郭士立答道:“洗礼倒还容易,必要那人听个道理,由教士念过人品何如,方能进得教来!”秀全是初来教堂,不晓得其中情节。郭士立便把这情节,对朝贵说个透亮。朝贵低头一想,道:“秀全兄是本处人氏,无论何时洗礼都不打紧。只是小弟乃广西人氏,目下正要回乡,又不知何时再遇老兄了,统求老兄设法方便。”郭士立听罢,暗忖他两人是读书人,却要来奉道,实在难得!且凭他到广西去传道也是不错。想罢,只得从权允了。洪、萧二人大喜。果然到了十大八天,郭士立与那洪、萧两人洗礼。两入在教堂已非一日,可巧郭士立又因要事,须回香港,便着洪、萧两人入广西传道。立刻给了文凭,交洪、萧两人领了,各自分别而去。这里不表郭士立回港。
且说洪、萧两人领了文凭,完回城内,寻着钱江,把前项事情说了一遍,钱江不胜之喜。再留在公馆里住了两大,嘱咐些机密事情,便请洪秀全同萧朝贵,先回花县等候。自己却待要辞了督衙幕府席位,才好动身。秀全不敢久留,即着萧朝贵复过刘浔,假说回乡,二人便同到花县去了。
这里钱江打发停当,忙回衙里办事。不提防数日间,那鸦片案情发作,不知何人唆弄,朝廷把一张谕旨降将下来,将林则徐撤任,立要他回京问话,却把一个徐广缙升了总督。那林则徐在任凭着钱江,却是案无留牍的,自然没有甚么首尾未完的事件,早已交卸停妥,立回京去。只这徐广缙做了总督,本是个务虚名没器量的人。钱江暗忖:这个时候,正好辞退幕府席位。不料辞了几次,徐广缙竟执意不从,钱江摸不着头脑。一日忽听到广缙复聘李云龙到幕里。仔细探得广缙和前任广府余溥淳有师生情分,因此抬举李云龙。过不多几时,果然寻一点事儿,将刘浔革了,便把余溥淳复署广府。余溥淳、李云龙与钱江是个对头,钱江知机,就打点走路,不想小人眼明手快,李云龙竟把钱江私纵伍商,图谋不轨的事情,详了一禀,在督衙发作起来。徐广缙又因林则徐在任时,万事由钱江主持,夺了自己权势。正好乘这个机会,泄却心头之恨,竟把钱江拿押起来,交广府衙门审讯。钱江这时已料着是余溥淳、李云龙两人瞒禀徐总督,要图陷害。连讯了几堂,还亏口供尚好,且所控各事,又没什么凭据,以故仍押羁中。
这时禁押钱江的事,早传遍了。那一点风声传到花县,飞入洪秀全耳朵里,一惊非小!正要亲进省城问候,只见冯逵说道:“哥哥曾到省城多时。未知李云龙禀内牵涉哥哥没有?休便起程,不如小弟替走一遭。倘有缓急,飞报前来,哥哥便和众人随着朝贵兄弟,先入广西,免得同陷虎口。”众人大喜。冯逵辞了秀全等,立刻望省城进发,不过半日,到了广府衙门。寻着狱卒,就想打通门径来见钱江。清国监房积弊,多由狱卒把弄,大凡探问人犯的,倒要贿通狱卒,这便唤作通门头。若没有通过门头,任是至亲人等,决不能探监犯。一面冯逵早知得这个缘故,正待向狱卒关说,那里知道这狱卒倒是个好人。此人姓陈名开,生平单好结交豪杰。当时见了钱江,问他是被控犯着谋乱的人。便忖道:“此人有这般思想,料有过人的本领。”因此反要已结钱江起来,每日酒肴供奉,所以钱江没些受苦。那一日陈开见冯逵到来探问,不待打通门头,早带他至钱江面前相见。钱江见了冯逵大惊道:“云翁来此做甚?若是泄漏风声,株连起来,各兄弟都有不妥。就此回去,速进广西为是!”冯逵道:“为先生案情,放心不下,特替哥哥来走一遭。先生自料这案如何?”钱江道:“弟一人虽居虎口,安如泰山。这案本没凭据,料不能杀弟。且徐广缙那厮,内怀刻毒,而外好声名,必不杀我,众兄弟放心可也!”冯逵道:“我们若到广西,先生无人照料,不如求托伍商,设法贿免。想伍氏受过先生大恩,那有不从?”钱江笑道:“某今时被困监年,那人不知?他还没有到来问候,岂是感德图报的人。云翁休作梦话!”冯逵正欲再言,只见陈开慌忙进来说道:“不好了!幕里传出消息,先生这段案情,要充发伊犁去了。”冯逵一听,唬得面如上色。忽见钱江呵呵大笑。
冯逵便问:“先生闻得充军,如何反笑起来?”钱江道:“不消多问,后来便知,某自有脱身之计。云翁不宜久留,就此请回花县,速入广西,迟则误事。休在此作儿女态也!”冯逵听罢,便不敢久留。管教:充发边隅,豪杰叹风尘跋涉;潜来西省,英雄奋雷雨经纶。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