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弘,廓大之义。道,指人道。道由人兴,亦由人行。自有人类,始则浑浑噩噩,久而智德日成,文物日备,斯即人能弘道。人由始生,渐至长大,学思益积益进,才大则道随而大,才小则道随而小。《中庸》云: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此言非有大德之人,大道亦不在其身凝聚,此亦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若道能弘人,则人人尽成君子,世世尽是治平,学不必讲,德不必修,坐待道弘矣。此章义极简明,而最值深思。惜乎后之学者,不能于此章真切体悟,歧说滋兴,而人之弘道之力因亦未能大有所发挥,询可憾也。
先生说:人能弘大道,道不能弘大人。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人道日新,过而能改,即是无过。惟有过不改,其过遂成。若又加之以文饰,则过上添过矣。
先生说:有了过失不改,这才真说得是过失了。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人必生于群,必于群中而始成其为人。故学非一人之学,道非一人之道,亦必于群而始有学有道也。群亦非一日之群,自远古以来,久有此群,久有此人矣。故人必学于人,尤必学于古之人,始获知道。学如日,静居而独思则如火。舍学而思,譬犹去日之明于庭,而就火之光于室,可以小见,不可以大知。故君子贵乎乐群而敬学,不贵离群而独思。
先生说:我曾竟天不吃,竟夜不睡,尽自思量,总是无益,不如向人学问的好。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馁,饿义。耕以谋食,亦有饥饿之患。学以谋道,亦有禄仕之获。或说:此章君子指位言。董仲舒所谓遑遑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君子之事。遑遑求财利,常恐匾乏者,小人之事。若尽释耕褥,从事于学,亦将于何得食?然谋道自可兼得食,谋食亦不害兼谋道。若使一群之人,皆竞于谋食,不知谋道,由于无道,亦且忧馁。若使一群之人,尽知谋道,不专忧贫,岂转不能得食?故知本章陈义,实期人人能成为君子,不谓在上位斯为君子,在下位则必为小人也。
先生说:君子只计谋于道,不计谋于食。耕田也有饥饿时,学道也可得禄食。所以君子只忧道之不明不行,不忧贫不得食。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本章言治民之道。知及之仁守之两之字,指治民之道言。知及之者,知足以知及此道也。然苟非此心之仁能真在于民,虽知此道,终不能持守不失。此下庄以莅之之字指民言。虽知治民之道,虽此心之仁足以持守之,苟非临民以庄,则民将不之敬。往,临也。若能知能仁,能庄以临民,而动之不以礼,此之字亦指民,临在其民,必有所鼓舞作兴之,此之谓动其民。动其民必以礼,礼者,节文秩序之义。不知有节文,不能有适宜之秩序,亦未得为善也。故本章十一之字当分指民与治民之道言。莅之动之三之字指民,此外八之字指道。如此始见文从字顺。或谓十一之字皆指民,则知及于民仁守其民为不辞。或说之指君位,则更不可解。
本章四节,逐步切实,始末次第,秩然明备。苟以常情测之,将谓动之以礼为最易,而知之能及为极至。喜高明,忽平实,非孔门之教。颜子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约礼斯止于至善矣。学者其细玩焉。
先生说:一个在上位者,他的知足以知到此道了,若其心之仁不足以守,则虽知得了,仍然必失去。知得了,其心之仁也足以守之不失了,但不能庄敬以临莅其民,则其民仍将慢其上而不敬。知得了,其心之仁又足以守,又能庄敬以莅往其民,但鼓动兴作,运使其民时,若没有了礼,仍还是未善。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一事之能否,不足以尽君子之所蕴,故曰不可小知。任以天下之重而泰乎绰然其可任,故曰可大受。小人非无一才之长可资器使,但不可任以大事。知者,言其被知于人。受者,言其能受于己。此言知人之法当观于大,若以小节,小人有时将转胜于君子,而君子或置于无用之地矣。能知人,然后能用人。
《论语》言君子小人有对反而言者,如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之类。顾此种小人,则卑污已甚,而几于恶矣。亦有相较而言者,如和同章,骄泰章,求人求己章,及本章之类是也。此种小人,非必卑污已甚,此亦学者所当深辨。
先生说:一个君子,不可从小处去赏识他,但他可接受大任务。一个小人,不能接受大任务,但可于小处被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