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张问道:令尹子文三次当令尹,不见他有喜色。三次罢免,不见他有愠色。他自己当令尹时的旧政,必然告诉接替他的新人,如何呀?先生说:可算是忠了。子张说:好算仁人了吧!先生说:那只是这一事堪称为忠而已,若问其人那我不知呀!但哪得为仁人呢?子张又问道:崔杼弑齐君,陈文子当时有马四十匹,都抛弃了,离开齐国,到别国去。他说:这里的大臣,也像我们的大夫崔子般。‘于是又离去,又到别一国。他又说’这里的大臣,还是像我们的大夫崔子般。‘于是又离去了。这如何呀!先生说:可算是清了。子张说:好算仁人吧?先生说:那只这一事堪称为清而已,若问其人,那我不知呀!但哪得为仁人呢?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季文子:鲁大夫季孙行父。文,其谥。
三思而后行:此乃时人称诵季文子之语。
再斯可矣:此语有两解。一说:言季文子恶能三思,苟能再思,斯可。一说:讥其每事不必三思,再思即已可,乃言季文子之多思为无足贵。今按:季文子之为人,于祸福利害,计较过细,故其生平行事,美恶不相掩。若如前解,孟子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乃指义理言。季文子之赡顾周详,并不得谓之思。若如后解,孔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事有贵于刚决,多思转多私,无足称。今就《左传》所载季文子行事与其为人,及以本章之文理辞气参之,当从后解为是。
人家称道季文子,说他临事总要三次思考然后行。先生听了说:思考两次也就够了。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宁武子:卫大夫宁俞。武,其谥。
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有道无道,指治乱安危言。或说:宁子仕于卫成公,成公在位三十余年,其先国尚安定,宁武子辅政有建自,是其智。后卫受晋迫,宁武子不避艰险,立朝不去,人见为愚。然当危乱,能强立不回,是不可及。或说:此乃宁武子之忠,谓之愚者,乃其韬晦沉冥,不自曝其贤知,存身以求济大事。此必别有事迹,惟《左传》不多载。今按:以忠为愚,乃愤时之言。沉晦仅求免身,乃老庄之道。孔子之称宁武子,当以后说为是。
今按:上章论季文子,时人皆称其智。本章论宁武子,时人或谓之愚。而孔子对此两人,特另加品骘,其意大可玩昧。
又按:本篇皆论古今人物贤否得失,此两章及前论臧文仲、令尹子文、陈文子,后论伯夷、叔齐及微生高。时人谓其如此,孔子定其不然。微显阐幽,是非分明。此乃大学问所在,学者当游心玩索。
先生说:宁武子在国家安定时,显得是一智者。到国家危乱时,像是一愚人。其表现智慧时尚可及,其表现愚昧时,便不可及了。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子在陈:《史记》:鲁使使召冉求,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将大用之。‘是日,孔子有归与之叹。
吾党之小子:党,乡党。吾党之小子,指门人在鲁者。《孟子?万章》问曰: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是也。孔子周流在外,其志本欲行道,今见道终不行,故欲归而一意于教育后进。鲁之召冉求,将大用之,然冉求未足当大用,故孔子亟欲归而与其门人弟子益加讲明之功,庶他日终有能大用于世者,否则亦以传道于后。
狂简:或说:狂,志大。简,疏略。有大志,而才学尚疏。一说:简,大义。狂简,谓进取有大志。孟子:万章问,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进取不忘其初。‘是狂简即谓有志进取。不忘其初者,孔子周游在外,所如不合,而在鲁之门人,初志不衰。时从孔子在外者,皆高第弟子,则孔子此语,亦不专指在鲁之门人,特欲归而益求教育讲明之功耳。
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斐,文貌。章,文章。如乐章,五声变成文,亦称章。此乃喻辞,谓如布帛,已织成章而未裁剪,则仍无确切之用。不知,或说门人不知自裁,或说孔子不知所以裁之。此语紧承上文,当从前解。或说:斐然成章,谓作篇籍。古无私家着述,孔子作《春秋》,定诗书,亦在归鲁以后。此说不可从。
先生在陈,叹道归去吧!归去吧!吾故乡这批青年人,抱着进取大志,像布匹般,已织得文采斐然,还不知怎样裁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