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敝之而无憾:憾,恨义。或于共字断句,下敞之而无憾五字为句。然曰愿与朋友共,又曰敝之而无憾,敝之似专指朋友,虽曰无憾,其意若有憾矣。不如作共敝之为句,语意较显。车马衣裘,常所服用,物虽微,易较彼我,于路心体廓然,较之与朋友通财,更进一层。
无伐善。无施劳:伐,夸张义。已有善,心不自夸。劳谓有功,施亦张大义。易曰劳而不伐是也。善存诸己,劳施于人,此其别。一说:劳谓劳苦事,非已所欲,故亦不欲施于人。无伐善以修已,无施劳以安人。颜子之志,不仅于成己,又求能及物。若在上位,则愿无施劳于民。秦皇、隋炀,皆施劳以求祸民者。今按:浴沂章三子言志以出言,此章言志以处言。今从上一说。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此三之字,一说指人,老者我养之以安,朋友我交之以信,少者我怀之以恩也。另说,三之字指己,即孔于自指。己必孝敬,故老者安之。己必无欺,故朋友信之。己必有慈惠,故少者怀之。《论语》多言尽己工夫,少言在外之效验,则似第一说为是。然就如第一说,老者养之以安,此必老者安于我之养,而后可以谓之安。朋友交之以信,此必朋友信于我之交,而后可以谓之信。少者怀之以恩,亦必少者怀于我之恩,而后可以谓之怀。是从第一说,仍必进入第二说。盖工夫即在效验上,有此工夫,同时即有此效验。人我皆人于化境,不仅在我心中有人我一体之仁,即在人心中,亦更与我无隔阂。同此仁道,同此化境,圣人仁德之化,至是而可无憾。然此老者朋友与少者,亦指孔子亲所接对者言,非分此三类以该尽天下之人。如桓魍欲杀孔子,桓魋本不在朋友之列,何能交之以信?天地犹有憾,圣人之工夫与其效验,亦必有限。
今按:此章见孔门师弟子之所志所愿,亦即孔门之所日常讲求而学。子路、颜渊皆已有意于孔子之所谓仁。然子路徒有与人共之之意,而未见及物之功。颜渊有之,而未见物得其所之妙。孔子则内外一体,直如天地之化工,然其实则只是一仁境,只是人心之相感通,固亦无他奇可言。读者最当于此等处体会,是即所谓志孔颜之志,学孔颜之学。
又按:孔门之学,言即其所行,行即其所言,未尝以空言为学。读者细阐此等章可见。
颜渊子路侍立在旁,先生说:你们何不各言己志?子路说我愿自己的车马衣裘,和朋友们共同使用,直到破坏,我心亦没有少微憾恨。颜渊说,我愿己有善,己心不有夸张。对人有劳,己心不感有施予。子路说:我们也想听先生的志愿呀!先生说:我愿对老者,能使他安。对朋友,能使他信。对少年,能使他于我有怀念。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己矣乎:犹俗云完了吧。下文孔子谓未见此等人,恐其终不得见而叹之。
见其过而内自讼:讼,咎责义。己过不易见,能自见己过,又多自诿自解,少能自责。
今按:颤渊不迁怒,不贰过,孔子许其好学。然则孔子之所想见,即颜渊之所愿学。孔门之学,断当在此等处求之。或说,此章殆似颜子已死,孔子叹好学之难遇。未知然否。
试译:先生说:完了吧!吾没有见一个能自己看到自己过失而又能在,心上责备他自己的人呀!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十室,小邑。忠信,人之天质,与生俱有。丘,孔子自称名。本章言美质易得,须学而成。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学可以至圣人,不学不免为乡人。后人尊崇孔子,亦仅可谓圣学难企,不当谓圣人生知,非由学得。
按:本篇历论古今人物,孔子圣人,人伦之至,而自谓所异于人者惟在学。
编者取本章为本篇之殿,其意深长矣。学者其细阐焉。
又按:后之学孔子者,有孟轲、荀卿,最为大儒显学。孟子道性善,似偏重于发挥本章上一语。荀子劝学,似偏重于发挥本章下一语。各有偏,斯不免于各有失。本章浑括,乃益见其闳深。
先生说:十家的小邑、其中必有像我般姿质忠信的人,但不能像我般好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