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能安于贫,斯无怨。不恃其富,斯无骄。颜渊处贫,子贡居富。使颜渊处子贡之富则易,使子贡居颜渊之贫则难。此处见学养高下,非孔门之奖贫贱富。
先生说:在贫困中能无怨,是难的。在富厚中能不骄,这比较的易了。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孟公绰:鲁大夫,孔子尝所严事。
为赵、魏老则优:赵、魏皆晋卿。老,家臣之称。优,宽绰有裕。
滕、薛:皆当时小国。
下章言公绰之不欲。盖公绰是一廉静之人,为大国上卿之家臣,望尊而职不杂。小国政烦,人各有能有不能,故贵因材善用。
先生说:孟公绰要他做赵、魏的家臣是有余的,但不可要他去当滕、薛的大夫。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减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成人:犹完人,谓人格完备之人。
臧武仲:鲁大夫臧孙绝。
卞庄子:鲁卞邑大夫。或说:即孟庄子。
文之以礼乐:智、廉、勇、艺四者言其材质,复文之以礼乐也。或曰:备有四者之长,又加以礼乐之文饰。或曰:即就其中之一长而加以礼乐之文饰。就下文亦可以三字观之,似当从后说。然孔门之教,博文约礼,非仅就其才质所长而专以礼乐文饰之,即为尽教育之能事。就孔子本章所举,前三项似分近知、仁、勇三德,德、能必兼备,故学者必培其智,修其德,养其勇,而习于艺,而复加以礼乐之文,始可以为成人。若此四人,于智、廉、勇、艺四者,可谓优越矣,故曰如此而能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上节言成人,标准已高,此下乃降一格了言之,故加一曰字。何必然,乃孔子感慨语。世风日下,人才日降,稍能自拔于流俗,即不复苛责,故亦可谓之成人。或疑此曰字衍,或疑此曰字下乃子路语,今皆不从。
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思义,谓义然后取。授命,谓不爱其生,可与赴危。久要,要,约义。平生,平日义。平日偶尔之诺,能历久不忘。自言利之风遍天下,偷生之徒满海内,反复狙诈不知羞耻者比比皆是,如上述,亦已是成人。此虽孔子降格言之,然学者千万莫看轻此一等,正当从此下工夫,此乃做一完人之起码条件。若照孔子前举标准,固不仅于一节一端,盖必有材能见之于事功,或其智足以穷理,或其廉足以养心,其勇足以力行,其艺足以泛应,而又能节以礼,和以乐,庶乎材成德立,而始可以入成人之选。更进而上之,则博文约礼,必兼修四人之长,而犹文之以礼乐。
此章当与孔门四科之分合参。颜闵德行一科,决非自外于智、勇、材、艺、事业、干济之外而能空成其所谓德行者。所谓博学于文,亦非专指书籍文字,智、勇、材、艺皆文也。学者当会通《论语》全书求之,则孔门理想中之所谓完人,与其教育精神,可以透切了解矣。
又按:成人之反面即是不成人。无行斯不成人矣。严格言之,无材亦不成人。再严格言之,不有礼乐之文,犹今言无文化修养者,纵是材能超越,亦不成人。学者于此章,正可作深长思。
子路问道:如何才可算一成人了?先生说:像臧武仲那般的智。孟公绰那般的不欲,卞庄子那般的勇,冉求那般的多艺,再增加上礼乐修养,也可算得一成人了。先生又说:至于在今天,要算一成人,又何必这样呀!见有利,能思到义。见有危,能不惜把自己生命交出。平日和人有诺言,隔久能不忘。这样也可算是一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