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日(西历正月二十日——即礼拜日)
论法人大言不足惧
法人自得宣泰以来,电信传至本国,几于举国若狂;新闻纸馆亦皆为大言,以为法廷当乘此夺取中国台湾、舟山、琼州三处地方以为索偿兵费之地。初以为新闻馆之空论,不足信也。继而又有消息谓法国遣米禄赴东京为统帅,以代孤拔之任;而孤拔则调为中国海面之水师提督,统带铁甲船五艘、兵船五艘、游船五艘,共计大小艨艟二十余艘之多,为各国水师所未有。并云孤拔已至海防,欲与现在中国之法水师提督美野相晤,该商琼州之事。信斯言也,则是法国竟有从事于琼州之志;故谈海防者,每深以为忧。
窃以为思患预防,固属不得不然之事;其实,则法兵此时断难启衅于琼。盖法人虽夜郎自大,欲吞全越;而一刘永福已为咽喉之阻。前者屡次败北,不待言矣;即今日之得宣泰,或传刘军自弃其地,并非法人攻夺所得,特故为大言以欺人耳。兹姑不之深辨;即曰宣泰之地果系法人兵力所得,而刘军之死亡曾属无几,岂肯随即罢手!吾恐屯驻老开之兵,必且出与法军相逼。法兵虽有续至,而所得各地必须分兵守之;今南定已被兵矣,设守兵单薄,则所得者必将复失。故法兵之陆续至越者,虽屈计不下八千余人;而合则势厚、分则势薄,恐欲进取北宁不可得,岂得又寻衅于中国!
夫法外务大臣之言谓法国决不与中国开兵,但须奄有东京;如中国必欲阻挠,则亦无可奈何耳!此言也,盖欲自掩其无故称兵之迹而栽理中国,以为兵端开自华人。今若夺取琼州,则兵端为何人所开,不辨而自明矣。且琼州虽曰孤悬海外,四面皆可进兵;然法国兵船究不能舍东京而尽趋琼州,以为环攻之计。琼州海口虽曰辽阔,亦非无险可守;近来中国整顿兵事,购办兵船已二十余年,岂尚不可一试!诸军一闻往御法人,莫不踊跃争先,愿得斩楼兰以为快;人心如此,深足依恃。则调拨水师兵船以遏琼州之冲、以据琼州之险,或于中途邀击、或为犄角相持;而琼州沿海则多置水雷,勤其了望。倘或敌船入境,中国兵船能截杀则截杀之;否则,俟其既入,而燃放水雷以毁其船。加以粤省有重臣督师,布置早已严密;即琼州一境,早在督师意料之中。设有警信,立即发兵以相援,亦为便捷。吾恐法人之船不坏于此,即坏于彼;其何能为!夫法人自以为强,而遇一刘永福已有束手无策之势;况中国之地多于法人者几倍,中国之人众于法人者又几倍,中国之兵饷省于法人者又几倍,中国之将似刘永福者何限!目下南洋及粤省沿海之地举办乡团、渔团,民心由此益固,士气由是益奋;又何患法人之大言恫喝也乎!
夫法人之欲取琼州,大抵为索偿兵费起见耳。以中国此时讲求武备,购办战船亦既有年;古人言”我能往、寇亦能往“,今若反其道而行,寇能至,我亦能至。与其俟法人攻琼州而始为御侮之师,不如调兵数十万、集舰数十艘直走西贡;非仅为”围魏救赵“之策,直令法人在西贡无可存身。然后一举荡平,驱除丑类;转战而进,扫荡东京之法人,俾全越得以安谧。法人虽有添兵,其数尚不甚多;以中国之全力而扫除西贡、东京之法人,直不啻发蒙振落。法人而必欲复得西贡,则亦令其赔偿兵费,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吾知法国自保之不遑,又岂得逞其鲸吞蚕食之计耶!法人动曰”封海口“,遇中国之船于海面,则截而取之。顾法国可夺中国之船,中国独不可夺法国之船乎?中国目下兵船亦不为少,若以分布各海洋,遇有法船之至,或开炮击沈之、或遏之使不得进;彼孤船深入究不足恃,彼之援兵远莫能应;而中国征调较易,呼应极灵,即使偶有小挫,而继起尚易为力;必使法人不敢过雷池一步,而复可以免异日之患。窃愿当轴诸公,早为决计焉!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历正月二十一日——即礼拜一)
琼防紧要说
琼州孤悬海外,地势与台湾相似。惟带水之隔,由雷州之徐闻对渡而南,不过半日之程;视台湾数百里洋面,远近相悬。故自汉以来,收入内地,治法与各郡县无异。若台湾,则自康熙年间始克底定,归诸版图于今甫及二百年,而设治建官仅在北面一带;内山纾远,野番杂处、犷悍无人理,途径不能辨,国家以其荒远,姑置勿治。曩年日本以琉球难民之故,藉口兴师;当事乘机剿抚,以为化外顽民从此渐摩仁义,全台可得而理矣。乃办之有年,终未见明效大验。因仍弃而勿治,仅于北境相度形势,增设一府、一厅、三县;而南路生番,依然獉狉旧俗:是台之不如琼也远甚矣。顾四面濒海,同为险要;以言海防,诚不知其孰轻孰重也!以今日法、越之事言之,似乎防琼转急于防台。法人恐吓之言,曾云琼州、台湾、舟山等处若得其一,可以为索赔兵费之地步。舟山拳然一石,与别省滨海之区要口之外零落错列之小岛,无分差等;第宁波以镇海为门户,舟山即其外围扼要之区,固不在乎大小、广狭也。况道光季年之变,舟山实被其创,法人而以兵相向,门径已熟,其注意要不能舍此;故与琼、台同为必争之地也。然地势既广,地利必富。夺险踞隘,不能舍舟山;好货贪利,更不肯遗台、琼。而就今日越事以图要挟中国,则琼州实便于台湾。盖琼在越南富良江之东,出海口即可望见;以轮船、铁甲之快捷,不须一日程已至其处。是以汲汲图琼州,而有孤拔提督带兵船二十余艘经营中国海之说也。
失法、越之事,其曲在法而不在中国。谓越非中国藩属,法人欲保护越南、抚有其地,无关中国之事;中国出师,乃有意阻挠,开兵端于法人,而法人不任其咎:此则无理之言。第法人定计如此,牢不可破;不得越南全土,必不罢兵:其志固已显然。假犹可罢也,李威利战殁矣、孤拔亦屡败矣,此罢兵之机会也。中朝有保越之意,而往者西贡不还则听之,去年侵夺海防、河内则又听之;良以兵端一开,劳师费饷姑不必论,而各口通商诸国商民生意必损其半,故隐忍至今日耳。洎乎法人张皇已甚,而我犹徐徐不发;李傅相莅沪要迎德理固与之商该,其时苟肯息兵,虽伯相亦将许之:此一大机会也。不谓德君坚执不让,往返婉商,失欢而散;以致中国必不得已而后出兵。然则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不必中国之自言之矣。乃今者犹欲索赔兵费为挟地要盟之计,法人诚无理之尤也!虽然,法人既有此说,且近日传闻孤拔提督已添带兵船来华,则是夺取琼州,非皆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