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佩吉·卢非得发怒不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现身。脾气发完以后,西碧尔就卷土重来。佩吉·卢过去在交还躯体时从不犹豫。将来就不同了。躯体永远属于佩吉·卢,而不属于任何人。
她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将是什么。在过去,西碧尔之所以能活下去,有赖于她的存在。有好多次,西碧尔在盛怒之下,觉得活下去只有痛苦和折磨,距离自杀简直近在咫尺。这时,佩吉·卢就接管躯壳,大发一通脾气,从而使西碧尔活了下来。
可是,如今她是躯壳的唯一之主,她再也不是一个化身,再也不是盛怒的产物。一切都将大不相同。西碧尔将中止存在。
佩吉·卢受到这种美妙的想法和对西碧尔进行报复的痛快感的鼓舞,但又深知在创造自己崭新的生活以前必须仔细考虑几个实际问题,做好周密的计划,才不会被警察或其他人所察觉。
她得从西碧尔放在公寓内的一口箱子里取出二百美元,然后立即离开纽约。人们寻找的,将是西碧尔·多塞特这个合法的身份,将是一位服装色调和式样十分保守的中学教师。因此,佩吉·卢要找一个与教学岗位风马牛不相关的职业,要穿一些市场上能够买到的最花哨的衣裳。追踪她的人将在美国北部或中西部去寻找西碧尔·多塞特。因此,佩吉·卢打算躲往南方。
她正要拐向74号东街时,突然想起自己在琢磨上述的念头以前,是按照预约门诊时间朝威尔伯医生的诊所走去的。佩吉·卢决定应约前往。她想同医生见最后一面。
走近诊所时,佩吉·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论点,打点好自己将说的话。其要点是:让西碧尔活下来的人是我,而西碧尔什么事都不为我做。可是,想到自己不久就得离开医生,佩吉·卢不禁悲从中来。
她离那幢建筑已经不远。五年来,她在那里一直可以畅所欲言,可以为自己百般辩护。她回想去年冬天一个下雪的日子。当时,她想躲开那场可怕的大雪,便去火车中心站想买一张去暖和地方的车票。但她刚到火车站不久,威尔伯医生就站在她身边了。
佩吉不知道西碧尔曾在车站“苏醒”了一会儿,并在此时给特迪打了电话,特迪又给医生打了电话,所以,佩吉不明白威尔伯医生怎么会来的。
“噢,威尔伯大夫,”佩吉·卢一见到医生便问道,“你从哪儿来?”
威尔伯医生没有直接答复,只是说:“我得送你回家,把你送上床去暖和暖和。”
佩吉·卢不仅没有因为医生打断了她的计划而发脾气,反而偎倚着医生说:“噢,威尔伯大夫,我见到你真是高兴。”她俩一起走出车站,来到出租汽车停车处。佩吉·卢冷得直打战。当医生用自己的貂皮大衣披在她那打算逃跑的病人身上时,佩吉·卢还在打战,但这一次不是由于冷,而是因为裹在貂皮中的极度舒适感。威尔伯医生还答应将来送佩吉·卢一件貂皮大衣作为纪念。
佩吉·卢怀着复杂的感情走进医生诊室。一阵汹涌的激情突然压倒了她。佩吉·卢把她的伟大计划一句不漏地向医生和盘托出。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想离开我呢?”医生柔声问她。佩吉·卢偎倚过来,说:“噢,威尔伯大夫。”那声调和姿态,与那个下雪的日子里的完全一样。
如今,在那晃个不停的摇篮里,佩吉·卢想摆脱往事而开创自己的新生活的决心也已化为乌有。她激烈的心情在向医生的诉说中已耗费殆尽。
瓦妮莎站在西碧尔从未用过的镜子前。瓦妮莎觉得这个躯体过于苗条了。她喜欢再丰满些,线条再圆润些,乳房再妖娆些。她美丽的栗红色头发,似乎要同她的激情一起熊熊燃烧。这倒符合她的愿望。她想要新衣、时装、魅力,并用它们来面对世界。一道纱缦把她同世界隔开,她对此早已厌烦透顶。
可怜的西碧尔,瓦妮莎想道,如果她不是时时量入为出,总是那么吝啬,她会更好地享受人生的。来到纽约以后,西碧尔还没有找到工作。父亲的汇款仅够最基本的生活费用。威尔伯医生是不收诊疗费的。西碧尔没有余钱去买衣服,买美术用品和旅游。我们这些人又不帮她忙,反而总是催着她买这买那,甚至常常干脆为自己花钱。她良心的谴责也无助于改变现状。这是威洛·科纳斯的伪君子留给她的遗产,瓦妮莎悲哀地回想道。
瓦妮莎在涂口红时突然想到一个妙主意。西碧尔不赚钱。佩吉·卢和马西娅只是花钱,对西碧尔的告诫置若罔闻。这时,瓦妮莎作出决定:她要成为养家活口的人!
她想起阿姆斯特丹大街洗衣店的招工牌,觉得在那里工作比较理想。这项工作既不费脑子,又无精神压力,不会唤起往昔精神创伤的痛苦。
将近中午的时候,瓦妮莎被洗衣店录用了。那些化身得知大家找到一份工作,无不感到高兴。佩吉·卢觉得这件工作太好玩了。男孩们承认他们为能操作机器而大为兴奋。维基认为谋得职业不仅在经济上十分明智,而且对治疗也很有好处。连西碧尔本人也同意这份工作很有意义。真正觉得这件事关系重大的,还是瓦妮莎。他们轮流地干着这比较简单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