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了以上的话,维多利亚·安托万内特·沙鲁这位上流妇女,连同她那优雅的动作、甜美的嗓音和无懈可击的社交词令,终于离去了。
威尔伯医生喜欢维基。她十分老练,但热情,友好,而且真诚地关心西碧尔。对于这种关心,她决心要探索一番。
医生心里琢磨,如果问她如何介入多塞特一家的,或者问她的父母什么时候来这里找她,那时,沙鲁这位法国小姐会说什么呢?医生一面走回去,想写几行关于多塞特这个病例的记录,一面问她自己:“到底有几个化身?怎样才能变成一个呢?”
维基走出医生所在的大厦时想道:纽约不象巴黎,也不象我离开威洛·科纳斯后住过的几座城市。象今天这种阴天,这座喧闹的、变幻不定的城市,就象它自身的影子那般阴沉。
她急匆匆地迈着脚步,因为她同玛丽安·勒德洛在大都会博物馆约会的时间眼看就快到了,同时她感到轻松,这是因为她把其他化身的阴影暂时撂过一边的缘故。
她心里想着玛丽安·勒德洛。个子很高,线条特别好。与其说她美,还不如说她俊。玛丽安是一个快活的人,她长着一头浅褐色秀发,一双浅褐色眼睛。鼻子上有三个雀斑。
自从玛丽安和她在1954年11月初偶然见面之时起,她俩就共享一个奇异的世界。她们去卡内基音乐厅听波土顿交响乐团、沃尔特·吉塞金和皮埃尔·蒙特。她们去联合国大会大厦,亲身见识了安全理事会的一次言词激烈的会议。
什么也没有艺术展览那样激动人心了。这两人特别喜欢布鲁克林博物馆的展览,在那里她们不但被美国艺术作品的收藏所倾倒,而且为当代杰出水彩画作品以及整层的美国家具展览而如醉如痴。
对玛丽安和维基来说,古式家具犹如变得可以触摸的往昔。赫普尔怀特式桌子③、奇彭代尔式椅子④、高脚柜⑤。和低脚柜⑥成为她俩热门的淡话题材。
玛丽安的情趣颇为高雅。她就读于时髦的私立学校,在三十年代毕业与巴纳德,并由一位未婚的姨妈陪伴着周游了欧洲。
玛丽安出生于富有之家,结婚后更为富有。在丈夫死后,玛丽安曾用其家财寻欢作乐。后来看到家产中落,而且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得不工作以糊口谋生,她就来哥伦比亚就读艺术教育的研究生课程,打算以后当一个教员。这就是她为何出现于教师学院自助食堂并与维基首次相会的缘故。
维基突然想起这里离大都会博物馆已不到一个街区,便赶紧从沉思冥想中惊觉过来,加快步伐,飞速朝方丹饭店赶去。
站在这按照古罗马建筑正厅设计的巨屋门前,望着大厅中央的长方形水池、穹形玻璃顶篷、高大的圆柱和一色大理石后面的餐桌,维基被眼前这一大堆过分雕琢和怪诞的艺术弄得心醉神迷。其实她来过这里多次,但每次见到时的反应总是这样。
维基右首有一排桌子,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的,是玛丽安·勒德洛。
“我恐怕是晚到了,”维基走到她朋友身边。“我很对不起。刚才有一个业务方面的约会,我无法脱身。”
“我一直在自得其乐,”玛丽安答道,“我在琢磨:等到卡尔·米莱斯的人造喷泉在这水池中安装就绪以后,这屋子会成什么样。”
“要到夏天才会就绪哩,”维基坐了下来,“报上说一共有八个喷泉塑像,其中五个代表艺术。”
“米莱斯在古典世界中总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我们到夏天一定要到这里来亲眼看看。”
维基觉得玛丽安那柔情而又略带忧伤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有这位女子在身旁,就会有一种异样的、美好的感觉。此外,知道是玛丽安走出第一步,促成了友谊,也使维基感到无限的满足。
正是玛丽安眸子里的忧伤色彩,极大地激发了维基的爱慕。而维基,尽管自己是一个快乐的人,却对别人的悲哀无限同情,而且为时如此之久。维基这种态度加速了她们的友谊。
维基满怀希望地想道:如果玛丽安有女儿,那就应该是我。玛丽安的年龄够得上当我母亲了,但年龄差别无足轻重,我们不存在代沟。
“我们走吧,”玛丽安对她说道。如果再不去买,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