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
她父亲在日光室,一边等吃午餐,一边在读一份建筑学杂志。西碧尔走过去,想同他说话。她的游戏室也在这日光室的一隅。她一直把玩偶放在窗台上。现在玩偶仍在那里。但比以前多了。那个头发金黄、面带笑容、牙齿洁白的又大又漂亮的娃娃,是哪儿来的?这不是她的。
她父亲抬头看她,说:“西碧尔,你回家晚了吧?”
“爸爸,”她脱口而出,“这个娃娃怎么回事,那个大娃娃?”
“你在闹着玩儿吧?”他答道。“这是南希·琼呀。你在一项竞赛中赢来的。你还为此激动了半天哩。”
西碧尔哑口无言。
餐室的桌上放着四套餐具,而不是三套。这第四套餐具干什么用?家里好象没有别人。但这一次,西碧尔再也不问了。她已经为那娃娃南希·琼而尴尬不堪。
咚,咚,咚,这熟悉的木腿击地声总是打断她对祖母的串门,总使她害怕。这是她祖父,整整六英尺高,山羊胡子,秃脑袋。他在这儿干什么?他为什么坐到他们餐桌这儿来。祖父祖母的住处,不管在楼上楼下,总是与西碧尔一家分开的。每个家庭各吃各的,不闯进别人家的天地。这是她祖母立的规矩。祖母刚死,这规矩就破了。
她父亲在饭前领着大家做了感恩祷告。她母亲传递食品。炸土豆已转过两圈,还有些剩的。她父亲拿着盘子对他父亲说:“爸,这儿还有土豆。”
她母亲有的放矢:“已经传过两圈啦。”
“他会听见的。”她父亲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会听见的。”她母亲学他的腔调。“他根本听不见。他是聋子,聋子。这你知道。”
实际上,她祖父的确没有听见。他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话,声音大得吓人。他的老生常谈是哈米吉多顿②,讲的是地上最后之日的决战,从头讲到尾。他还讲到最后的七种灾难③,讲到与中国即将发生的战争,讲到美国会联合俄国反对中国。他还讲到天主教徒将来会掌权,而将来有一个天主教徒成为总统时又是何等可怕。
“永远不会有天主教徒的总统的,”海蒂说。
“记住我的话吧,”西碧尔的祖父道,“它会出现的。那些罗马天主教徒会统治世界的,如果我们不加戒备的话。那些罗马天主教徒将给我们带来无穷的麻烦,直到世界末日!”
她母亲改变话题:“威拉德,我今天接到了安尼塔的信。”
“她在信中讲些什么?”她父亲问。这时,他朝西碧尔转过身来,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祖母葬礼后几星期内在她们住在这里时怎样照顾安尼塔的小埃拉,使我们大人省得操心的。”
葬礼后几个星期?照顾埃拉?他都说些什么呀?她绝对没有为埃拉做过什么事。而且她不知道葬礼以后几周的事。她被搞糊涂了。葬礼是哪天举行的?难道不是刚举行不久的么?
西碧尔两眼直瞪着母亲,作了一次冒险的尝试。“母亲,”她问道,“我现在在几年级?”
“我现在在几年级?”她母亲学舌了一句。“这是蠢话。”
他们不告诉她,不明白这对她是何等重要。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她能告诉他们什么呢?即使她想说,她也不知从何说起呀。
她母亲转身问她:“你今天怎么回事。你的话那么少,跟往常不一样嘛。”
她祖父见她脸色如此肃穆,便宣称:“基督徒必须时刻微笑。不微笑是一种罪恶。”
她父亲站起来要走。“我告诉克莱默夫人我在一点三十分回到商店。”
西碧尔一家在大萧条中破财以后曾去农场暂住以节省开支。从农场回镇后,西碧尔的父亲便在一家五金商店工作。西碧尔和她母亲是先回来的,为了让她去托儿所。然后她父亲到克莱默夫人的五金店工作。他们又住进老房子。她祖父母住在楼上。现在看来,祖父与他们同住。
她祖父站起身来准备回他自己的房间。“要快活起来,西碧尔,”他说道:“如果你微笑而且快活,生活就不会阴郁,”他撞上餐桌的一角。
“手脚真笨,”她母亲说:“他到处瞎撞。还老撞门边的那个架子,连灰泥全部撞掉啦。”
西碧尔一直没有吭气。她在这里拖延着。
“我不知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她母亲说道:“好象换了个人似的。”
西碧尔走到壁橱那里。她还想寻找以前穿过的一件红羊毛外衣,她在学校存衣厅里也想寻找这件外衣。
她母亲跟她来到壁橱边。“对了,我希望你在放学后去找一下施瓦茨巴德夫人。她有一个包裹要给我。”
“这位施瓦茨巴德夫人是谁?”西碧尔问道。
“你很清楚她是谁。”她母亲答道。
西碧尔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又不敢再问。她只是害怕地瞅着所有这些从未见过的服装。
“你在等什么?”她母亲问道:“如果你迟到,亨德森小姐可要生你的气的。”
亨德森小姐?如此说来,她母亲知道她在亨德森小姐的班上!
“就穿你今天早晨穿的方格外衣嘛。”她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