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坐下。”西碧尔从他自制的软布垫箱子里提出他的长毛短大衣。它毛茸茸的,遮在他长裤外面真好看无比。他从来不穿长大衣,但过去在威洛·科纳斯为他干活的人都穿。
他父亲坐了下来,她替他扣上衬衫的领扣,然后帮他穿上短大衣。她还帮他穿上带扣的套鞋。“把脚跷起来。”她下令道。
为父亲做这事多好啊。只是在双手残疾以后,他才让她又为他做事的。在她非常幼小时,他曾忙了一整天而疲倦地回家,她把香甜油膏涂在他脚上。他突然决定自己来涂。
“为什么我不能涂呢?”她曾问他,“我涂得不对么?”
“不,不,你涂得不错,”他曾回答,“但你太大了。”
什么叫太大了?她不懂。
“好了,爸爸,套鞋穿好啦,可以起来了。”
她穿上海狸皮领子的红羊毛外套、褐色毛线织的护腿套裤、带三个扣子的套鞋和红羊毛帽子。她从来不照镜子。她不喜欢端详自己。她母亲常说她的鼻子可笑。
“爸爸,我准备好啦。”她说道。
“来啦,”他回答了一声,便走到她母亲身旁。为怕炉灶的火不大而把她冻着,他把她的黑外套披在她肩上,权当披肩,然后同西碧尔一起走了出去。
屋外,一切都是洁白而美丽。他们初来时是秋天。现在是初春。树上很快就长出叶子。西碧尔翘首以待。
她父亲也曾说过:“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她的小雪橇在门外。她父亲说:“等我们回来以后,你可以去滑雪橇。”她多么喜欢滑下这圆圆的白雪覆盖的小山啊。她从来不撞上垄沟。她很小心。
他们走过木堆。她喜欢帮她父亲从这木料堆上运木头。起先,他无法捡起木头,也不能捧起木头。她捡了一根小木头,横放在他的臂弯上。她父亲身子不壮,干这个活很吃力,但他干了。
西碧尔想起他们初来之时。她永远忘不了那次开汽车来的时候。谁也不讲话。她什么都明白,但在三个人之中,她最不在乎丢掉那老家。她偶尔说上几句,想打破长时间的沉默,但她知道她父母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话,于是,她终于也闭上嘴。然而她母亲开了腔:“鸡房只能养鸡。”
她父亲说:“房子挺干净的,从来没有养过鸡。”于是,她母亲的脖子变得通红。她冷笑道:“没有养过,那我们是第一批罗。我嫁给你的时候,没有想到你会把我变成小鸡。这是你的姊姊克拉拉做的好事。而你竟蠢得由她摆布。”她父亲转过身子,集中注意驾驶汽车,一句话也不吭。
她母亲不再冷笑。圣诞节的时候,她就变了。原先,她母亲告诉自己在伊利诺斯州埃尔德维里的父母、兄弟和姊妹,说这一年就不同他们交换礼物了,但亲属们无论如何还是送来了东西,而她母亲没有钱买东西送还,便深感压抑。于是,她停止讲话,再也不做任何事。
西碧尔还记得以前曾来这里看了看。她父亲曾说要在这里盖个别墅,等她再大一些就可以有一匹属于她自己的小马。然后,他们就突然来到这里,根本没有盖什么房子。爸爸和母亲不喜欢这里,但她喜欢。这里比那大房子里面要好多了。
同她父亲和托普一起走下小山,挺好玩的。走到山坡的玉米围栏和牲口棚时,他停止脚步。牲口棚里有分隔栏,他们养着一头牛和几匹马。西碧尔有时同她父亲到这里来套马。她身材太小,提不起马具,但是站在挤奶凳上,她就能帮她父亲提马具。
回到这棵大树这儿来,多么好啊。天未下雪时,他们几乎天天来锯树。她想把整棵树锯断,但她父亲说这树太大,只有两个人不太安全。他们先锯,然后把锯取出,由她父亲雇的一个人来砍。然后他们回来再锯。
树真多呀。有橡树和榆树。真美。
她现在同父亲和托普站在盖满白雪的犁过的田野里。那棵橡树正等着他们。“爸爸,”她把手放在树上说:“它还记得我们哩。”
“你真会幻想。”她父亲微笑着把横切锯的一头递给她,自己拿住另一头。两人拉着大锯。木头一点点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