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真安宁,西碧尔,”她父亲说。她知道他正设法把使他悲伤的一切事情(包括她母亲和其他)一古脑儿忘掉。
阳光亮得耀眼。她能看到小山上被阳光照射着的房子。父女二人继续拉大锯。他们会有许多木材。
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是什么,但能感到它。她父亲神经质地问她:“你听到那声狂笑吗?”
“这里没有别人哪,”她答道。
“不过你听见没有?”他又问。
“我听见了,但我不知道是谁,”西碧尔盯着雪野。
笑声又来啦。声音尖尖的,还往上挑。西碧尔哆嗦起来。她知道这笑声是怎么回事,但不敢承认她知道。她在威洛·科纳斯听过这笑声多次②。她被罚面对墙站着时,这笑声就出现过。扫帚把抽打她的脊背。女人的脚穿着鞋踢她。抹布塞进喉咙。绑在钢琴腿上,还有个女人猛力弹琴。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放进她体内,有些东西的边缘很锐,弄得她好痛。还有凉水,叫她把凉水憋在体内。每次都比以前更糟,而且伴随着肉体疼痛的是那笑声。她被放在顶楼上的一只皮箱里,她听见那笑声。当她被埋在小麦围栏里差一点闷死时也听过那笑声。
笑声消逝,不再出现。但这三月里的风送来的那种刺耳的笑声,把下午的宁静、平安和快乐,全都吹走了。
西碧尔朝上望去。她母亲站在小山上,站在房子前面,靠近那小雪橇。怎么回事?刚刚不久以前,她还像一个石像,一动不动哩。起先,她并未挪动。后来,西碧尔看见她坐到小雪橇里。双膝弯得高高地,双脚放在操纵杆上。她用双手在雪地里向后一推。小雪橇便冲下小山,愈来愈快,向左边拐弯,径直朝白雪覆盖的垄沟飞驶。
西碧尔吓傻了,动都动不了。然后,才使劲喊出了声:“她要撞上垄沟啦。她要撞上垄沟啦。”
背朝着小山的父亲立刻转身对着西碧尔凝视的方向。他一边朝着他妻子奔去,一边大喊:“别这样,海蒂,停下,停下!”
西碧尔没有动弹。笑声使她的心搏都停住了。全身一起冻结。她真想奔跑,不是朝小山跑去,而是逃离小山。但她哪儿都去不了。连动一动都不行。她知道,随着这熟悉的笑声之后,必将出现可怕的危险。难道威洛·科纳斯的母亲又回来了吗?
她父亲现已离得很远,但西碧尔还能听见他在叫喊:“海蒂,海蒂,我来啦。”西碧尔仍旧站在原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母亲又离自己近了,又在威胁着自己。她母亲就象她在教堂里听说的龙,一条喷火的龙。
西碧尔应该逃避这条火龙。但她不能。有好几个声音说着:“逃呀,救救自己吧。”“你救不了自己的命。你真坏,坏,坏。你母亲正为这个缘故惩罚你。”
疾驶的雪橇愈来愈近了。她母亲的黑披风掠过白雪,下摆已变成白色。黑白相间。
托普吠叫起来,转圈地走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一声尖叫,笑声更频繁,离得更近了。然后寂静下来。
她母亲撞上垄沟。雪橇往上一翘,把她甩了出去。她母亲象一只没有翅膀的黑色大鸟,在空中飞翔。她映在凹凸不平的雪野上的影子,沿着锯齿般的轨迹飞驶。
她母亲不再飞了。她躺在犁过的田野上。她父亲俯视着她,摸她的脉搏。
“爸爸!”西碧尔尖叫起来。
西碧尔想到他们那里去,但动弹不得。望着她的父母,她紧紧抓着手里的锯子,似乎它能给她安慰,能解除她的恐惧。
只有树梢在风中微微作声。除此以外,田野里一片寂静,就象她母亲在他们离开那房子以前那样默默无声。
夕阳西下。西碧尔让那锯子从手中滑下。她本来把它抓得那么紧,也许它是联系快乐时光的纽带——从圣诞节至今的这几个月,在这期间,她母亲从不作声,而那威洛·科纳斯的母亲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西碧尔靠近炉灶站着。她父亲单腿跪着为她母亲又肿又紫的腿上作热敷。她母亲坐在椅中,说道:“我肯定它断了。你在热敷时用些山金车花酊剂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