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她更为不安的是:这一切是在她今天丢失了一大段时间以后发生的。她从锁孔中抽出钥匙,关好房门,朝隔板走去时,心中强烈地感受到其他化身的干扰——内心中一阵无声的吵嚷。
不过,这个隔板还是很结实。尽管装配得很仓促,它还是精心制作而成的。她觉得,没有辜负了她祖父和父亲两代木匠的出身。她得在父亲回底特律以前让他来看看。
特迪的钥匙放进锁孔的声音送进她耳朵。“我闻到油彩气味啦,”特迪嚷道。她进屋走了几步便止住脚步,瞪着城墙。“这隔板好极啦。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一声?”她问道。
“不是我干的,”西碧尔说。但她这样说的时候,知道自己对这话并无把握。她的手神经质地东摸西摸时在她穿了一整天的蓝裤口袋里摸到了钉子。正是制作那隔板的钉子。
第二天早晨,在威尔伯医生的诊所,西碧尔的一个化身大摇大摆地朝长沙发椅走去,一屁股坐了下来,承认道:“是我干的。”
“干什么?”医生问。
“做那隔板呗。我让迈克捶钉子,但所有的重活儿都归我干。维基和佩吉·卢负责大部分设计和测量,还画了几笔。该夸赞女孩子们的时候就得夸几句。”
目前,威尔伯医生并不太重视“迈克”这个名字,也不想夸赞女孩子们。使医生印象最深的,是这些化身把西碧尔无法实现的愿望化为建设性的行动。那“意识的心灵”还在犹豫时,“无意识的心灵”已经行动起来了。
医生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眼下的情况——一个从来未见过的化身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我是迈克,想问你一些事,”这嗓音跟刚才的嗓音又有不同。
“你想知道什么?”医生问。
“怎么会呢?”
“怎么会什么?”
“我们怎么会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
“是啊,她们都是女的,而我是男的,锡德也是男的,”迈克说。
“你的躯壳是女的呀,”医生提醒迈克。
“不见得,”迈克很有把握地说。
“只是看上去象女的罢了,”锡德也很有把握。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男孩喋喋不休地讲自己的情况。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锡德皮肤白皙,头发黝黑,眼睛湛蓝,而迈克皮肤橄榄色,头发黝黑,眼睛呈棕色。锡德的名字来自西碧尔全名(Sybil
isabelDorsett)的第一个字母。迈克的名字有两个来源,威拉德一见到他女儿穿工装裤时,就叫她“迈克”。多塞特祖母有一句习惯用语:“看在迈克的面上。”
迈克和锡德谈到他们昨晚同爸爸一起参加的音乐会,谈到他们帮助西碧尔木刻和雕塑。还谈到他们的集邮,以及在多塞特-里夫斯公寓住宅的生活。
锡德是那块隔板的木工,也是西碧尔的修理工。“哪个坏了我就修哪个,”锡德告诉威尔伯医生,“西碧尔一直都不知道是谁修理的。”他脸上露出快活的笑容。“我打算找来六个原先装苹果的板条箱,给西碧尔做一个书架。”
这两个男孩抱怨他们在纽约没有什么机会参加体育活动。在威洛·科纳斯,他们穿着蓝色粗布工作服和一件红毛衣,可以长时间地溜旱冰,或在多塞特房子的一面墙上击球。在威洛·科纳斯,他们瞅着他们父亲手下的人奇迹般地盖出各种建筑物。迈克和锡德最得意的是爬上粗绳,然后来回晃荡,往前可晃到用手碰上自己的房子,往后可晃到用手能碰到邻居的房了。“好家伙,这才来劲哩,”迈克说。
在威洛·科纳斯的生活,当然不是一帆风顺的。比如他们没有其他孩子在运动比赛时喊叫加油的喊话筒,就是件叫人丧气的事。“锡德和我从来不用喊话筒,”迈克十分怀念地对医生说,“因为我们从来不去看橄榄球赛。我们的爸爸不肯带我们去。”
在初次会面的一小时中,威尔伯医生已经发现了迈克第一个问题:“怎么会呢?”的线索。
“我外表象我爸爸,”锡德不问自答,“他是建筑家,我也是,跟他一样优秀。”
迈克也说:“爷爷十分健壮,我也一样。他能捶硬钉子,我也会。他个头很大,我将来也能成为大块头。我又不是残疾人。”
迈克一面说着,一面以一种男性的自豪感使劲挺着胸脯。威尔伯医生通过他这个表意动作,随即想到:尽管他俩首先开口的是锡德,但走进房门的却是迈克。医生还想到:他俩刚才讲话中流露的一些线索,虽然象溪流中的卵石那么微不足道;也能产生涟漪,足能解决迈克的第一个问题:锡德以父亲自居,而迈克以他祖父自居。
迈克和锡德是威洛·科纳斯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的男孩,但到了五十年代,身在纽约,依然是两个男孩。他们这两个化身保持着永恒的青春。总是想长大,但永远不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