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当威尔伯医师对佩吉·卢和佩吉·安谈起宗教时,佩吉·卢说:“这些僵化的教义把什么都搅混了。全都是车轱辘话,没有必要再提起它们。”她这番话也代表了佩吉·安的看法。两人都显得又是愤怒,又是害怕。佩吉·户在诊室里走来走去,然后突然停下脚步。“它们只能使你心烦意乱。教义嘛,应该对你有帮助,可是从来没有帮助过我,也从来没有帮助佩吉·安或我们任何一个人。”反叛的火焰燃烧起来了。佩吉·卢突然做了一个手势,说:“我真想把教会夷为平地,烧得精光!”
又过了几天,瓦妮莎象一阵风似地来到诊室。她还没有到恨不得把教会夷为平地的地步,但对教会的种种戒律及其信徒表示了极大的轻蔑。“我并不虔诚,”瓦妮莎挺有魅力地摇着脑袋,“不过,即使我很虔诚,威洛·科纳斯教会的人也会使我腻烦透顶。他们顽固不化,行事不公,毫无理性,是十足的伪君子。我真不明白他们怎敢自称为基督徒的。”瓦妮莎露出讽刺的笑容:“叫你非做不可的事,一切都是对的。你自己想做的事,一切都是错的。到了安息日,他们就要你坐着,什么事也不做。纯粹是浪费时间。”
她略为停了停,目光与医生的相遇。“还有,大夫,我得承认我始终不明白什么是上帝的爱。母亲总对我讲上帝就是爱,而我始终不明白什么是爱。但我很明白我不希望上帝跟我母亲一样。”
“我知道了,”医生答道。
“母亲说她爱我,但如果这就是爱……”
“那你就宁可不要爱……”
“而我好象应该要上帝……”
“你又害怕起来……”
“因为我不知道上帝和他的爱会对我做些什么事。”
“是的,所以你害怕了。”医生同意道。
在瓦妮莎离开诊室前,马西娅又出场补充了一些意思略有不同的话。她比较虔诚,但对宗教的戒律十分反感。这些戒律使她对宗教在感情上感到疏远,同时又剥夺了她自由地成长的机会。她忧郁地望着医生。
“人家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做的事,到我这里就不行。最糟糕的是我知道哪怕我长大成人以后也不能去跳舞、看电影、戴首饰。”
她又说:“你信不信,威尔伯大夫,我住在纽约以后才第一次看电影?”她嘲弄地耸了耸肩,略带喜剧色彩。
马西娅悲哀地笑了笑:“回想过去,我听信别人讲什么世界末日真是受骗上当。其实世界末日是将来的事,而且在此之后必将有更美好的生活。可是我当时不能不信,但我心里不愿有世界末日,因为我还想做好多好多事情,生怕我还来不及做一件事就遇上世界末日。这样想,又好象不对。我的感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迈克和锡德也参加这场辩论。他们声称相信上帝,但蔑视宗教仪式和有意做作。他们并不虔诚,但对宗教感到关切。他们最反感的是祖父在最后一次大战和进化论方面的胡说八道。他们(尤其迈克)对他那套理论的真伪并不感多大兴趣,更有兴趣的还是与他们的祖父开战,并保护西碧尔和他们自己。
鲁西还是一个幼儿。威尔伯医生过去只是在原始景象的心理分析中遇到过她。现在她也讲到自己对教堂玩具沙箱②的背叛。“我们把手伸进沙箱,沙子很细很滑溜。我们让沙子漏过手指缝儿,还把东西插在沙子里站着。我们喜欢沙子。后来,我们长大了一些,得去听那位我们根本不信的天使的事情,不能再玩沙箱了。安息日早晨,我们起来玩,以为他们忘了今天是安息日,可是他们没忘。我们就说,‘不想去!不想去!’爸爸会过来看,妈妈会说我们已经长大了。只要爸爸穿白衬衫,妈妈烙薄煎饼,我们就知道要到放沙箱的地方去了。所以一见到白衬衫和薄煎饼,我们就生病,不得不上床。于是爸爸妈妈自己去教堂。”
在西碧尔众多的化身中,对宗教最在乎的是玛丽。她反对教条、仪式和信仰的华丽象征,而遵奉祖母的不装模作样的宗教信仰。“我向上帝祷告,”玛丽告诉医生,“但我不去教堂。我尽量做到诚实、讲真话、有耐心,过一个好基督徒的生活。我信奉‘你活,也让别人活’的教导。这使我平安快乐。
但在有关宗教的讨论进行中,威尔伯医生发现玛丽的心情愈来愈不平静。西碧尔担心的是心理分析会使她丢掉宗教信仰,而玛丽担心的是心理分析会使她的信仰听起来自相矛盾。最后,这种受骗上当的感觉终于压倒了玛丽。她沮丧地告诉威尔伯医生:“佩古·卢带给我一幅教堂的图画。这座建筑没有出口。我被关在这座没有门的房子里。我觉得它是用压紧的雪块砌成的,呈圆穹形。”
心理分析愈深入,宗教的冲突愈来愈表面化起来。要说代表意识的西碧尔坚持遵奉教义,而代表无意识的化身离经叛道,那倒简单,但并非实情。实情是:尽管最顽固不化的是西碧尔,最背离教义的是两个佩吉,但每个化身都以自己的方法表现了二者兼有的矛盾心理。
所有的化身都有独立自主的宗教信仰。除了两个佩吉以外,所有的化身都相信上帝。所有的化身都觉得上了教会的当。在思想斗争的压力下,玛丽想去死,两个佩吉想一走了事,马西娅和瓦妮莎挣脱了一些束缚,开始按照医生的要求,把上帝同教会、信徒和清规戒律分了开来。感到比过去自由以后,瓦妮莎买了一对红耳环来配她的红发,马西娅在安息日去看电影。马西娅至少怀着一种试一试的心情,竟大胆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喝了一口葡萄酒。
维基还是扮演观察家的角色,没有表态。她对马西娅和瓦妮莎开始担心起来。
“她们的行为迄今为止还无妨,”维基告诉威尔伯医生,“但她们炫耀自己新获得的自由。这样离其余的人愈来愈远,将来再捏合③起来就更加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