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许多人来说,好象并不自然,”医生承认。“但是说它自然,是因为它可以用你自己的环境来解释清楚。每个化身都比你年轻。这是有原因的。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切地说出每个化身的年龄,但其中有的是小女孩,用你这成年女性的躯体走来走去。两个佩吉逃到费城,是为了躲离你母亲。她俩否认你的母亲就是她们的母亲,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否认。在她们内心深处,却是对你母亲的恐惧和愤怒。恐惧和愤怒使她们逃跑,从你母亲为她们制造的堕入陷阶的感情中挣脱出来。由于两个佩吉和另外几个化身是小女孩,在某种意义上说,她们使你保持小女孩的状态。”
“不仅发育未成熟,而且疯狂,”西碧尔悲哀地自嘲。
医生搂住西碧尔,很有份量他说道:“从来没有人说你疯狂,只有你自己这样说。而且我希望在你谈论自己时把这个词从你的词汇中清除出去。你母亲干扰你的发育成长。你没有完全向你母亲屈服,因为你有一股子劲儿,使你的生活跟你母亲的生活大不相同。当你发现你母亲有错的时候,你开始自己干你想干的事,尽管在过去有些零碎东西,形成了化身,使你与一般人有所不同,使你对你自己都感到害怕。”
医生盯着西碧尔的眼睛,说:“你有病,不错,但不是精神分裂症。患精神分裂症的是你母亲。她的感觉和观念跟你完全不同。以后别再说自己疯狂了。你的心智非常健全,健全得能从你母亲的非人的折磨下活了过来,得到今日的成就。好吧,谈谈你在费城的经历吧。谈谈有好处。”
西碧尔从她的角度,谈了1958年1月2日至7日在费城发生的故事。医生希望自己也有机会跟两个佩吉谈谈,了解她俩的费城经历。但因无法召唤她们,医生只好等待她俩自动出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月。
西碧尔回校念书。但她继续生活在恐惧之中,不知在费城可能发生甚至确实发生过什么事。她没有接受,也不可能接受威尔伯医生说那些化身不会干坏事的保证,在心理分析开始以来,这些化身不仅把她带到费城,还带她去过伊丽莎白镇、特伦顿、阿尔士纳,甚至旧金山。在心理分析开始以前,这些化身带她去过哪儿,她往往毫不知情。这些化身掌握着她的钱包,驱动着她的躯体,不顾她的意志而随意行动。而她总是只能在事后才知道。她总是害怕这些化身所干的事远比威尔伯医生告诉她的要糟,要糟得多。
即使这些化身所作所为完全合法,他们总是把她打算做的事或已经开了头的事随心所欲地继续下去,或肆意加以改变。结果,他们总是旗开得胜者,而她总是灰心绝望。
在西碧尔从费城归来后一个月的一天,医生对西碧尔说:“我把佩吉·卢和佩吉·安的谈话录了音。你听到她们在费城所做的事,会如释重负的。”医生故意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非常担心那一直严词拒绝听录音的西碧尔如今仍不会同意。
西碧尔吓得连瞳孔都放大了。
“怎么样?”医生问她。
西碧尔没有应声。
“西碧尔,这可能是心理分析的一个转折点。”
“我看不出来,”她嗓音嘶哑。
“你了解这些化身,就可以把他们变作你的一部分,就可以把他们的经历变作你的经历,把他们的记忆变作你的记忆。”
“我不需要。大夫,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如果你患的是肉体的疾病,你总不会把帮助你克服危机从而使你康复的处方笺撕成碎片吧。”
“我觉得你的比喻并不贴切。”
“比你所理解的还要贴切,”医生坚持不让。“这些化身是疾病的症状,而不是疾病本身。你只有向这些化身靠拢,才能走向正常的生活。”
西碧尔苦笑起来。“听起来很容易,”她说。“可是,大夫,你我都明自:所谓容易,实际上适得其反。”
“谁也没有说是容易呀,”医生答道。”但我敢保证:如果你不愿同他们了解和接触,你的康复将十分困难。”
“费城之行已向我证明,我永远不会康复,”西碧尔阴郁地说。她离座站起,走向窗户,心不在焉地朝外观看。
“西碧尔,”医生叫她,“抗拒治疗没有好处。”
“又是那讨厌的词‘抗拒’,”西碧尔一边说着,一边朝医生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