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面前设金银器皿,光射眼目。文官武将,各穿锦绣之衣;帐下小将,尽披银铠,分两行而入。瑜都教相见已毕,就教列于两傍而坐,奏军中得胜之乐,轮换行酒。瑜告诸将曰:“此是吾同窗友兄也。虽从江北到此,却非是曹操家说客,众等勿疑。”遂唤子义子义,太史慈之字也。曰:“可佩吾剑作明甫,今日置酒,但叙旧日交情耳;如有但题曹操并东吴军旅之事者,可立斩之!”太史慈轩昂应诺,按剑坐于席上。蒋干闻之,如坐针毡。周瑜曰:“吾自领军以来,点酒不饮;今日见了心腹故友,又无疑忌,当饮一醉。吾兄开怀。”座上觥酬交错,但是一个起来把盏,必须夸其才能。周瑜大笑而畅饮。酒至半酣,瑜携干手,同步出帐外。瑜左右军士,皆全装贯带,持戈执戟而立。瑜曰:“吾之小卒,颇雄壮否?”干曰:“虎狼之兵也。”引干到帐后一望,粮草堆积如山。瑜曰:“吾之粮食,颇足备否?”干曰:“兵精粮足,名不虚传。”瑜又大笑,引干看营中军器鞍马。瑜佯醉大笑曰:“想周瑜与子翼同学业时,不曾望有今日矣!”干曰:“以贤弟高才,实不为过。”瑜执干手曰:“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假使苏秦、张仪更生,陆贾、郦生复出,口似悬河,舌如利刃,安能动吾铁石之心也!况今时章句腐儒,欲一面之词,等闲难说我耶?”言罢大笑。此时蒋干面如土色,心似刀锥。瑜又邀入帐上,会诸将再饮,又指诸将曰:“此皆江左之豪杰。今日此会,‘群英会’耳!”饮至天晚,点上灯烛,瑜自起舞剑作歌。众拍手而和之。歌曰:
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
歌罢慷慨,满坐尽欢,独有蒋干,寸心欲碎。夜已更深,干辞:“不胜酒力矣。”瑜挟干臂曰:“日久不与子翼同榻,今宵抵足而眠。”
瑜本不醉,佯推大醉,同干入帐共寝。瑜衣不能解带,呕吐狼藉于床上。是夜,蒋干如何睡得着,窃听之,时军中鼓打二更,起视残灯尚明,看周瑜时鼻息如雷。干观帐内桌上一堆文书,干偷视之,皆是往来书信。内有一封,上写“张允、蔡瑁谨封”。干大惊,暗读之。书云:
某等降曹,非图仕禄,皆势迫耳。今已赚北军困于寨中,但得其便,即将操贼之首献于麾下。早晚人到,便有关报。谨此敬复,希冀照察。
干思曰:“原来蔡瑁、张允结连东吴!”将书暗藏于衣内。
忽周瑜翻身,干急灭灯就寝。瑜口内含糊曰:“子翼公,我数日之内,教你看操贼之首!”干勉强应之。瑜又曰:“子翼且住,教你看操贼之头!”及干问之,瑜又推睡着。干伏在床上,看看四更,只听的有一人入帐唤曰:“都督醒否?”周瑜故做梦中忽觉之意,乃问那人曰:“床上睡着何人?”答曰:“都督请子翼共寝,何谓不知?”瑜懊悔曰:“吾自来不曾饮醉;昨日醉后失事,不知说甚言语否?”那人曰:“江北有人至此。”瑜喝低声,便唤子翼。蒋干却推睡着。瑜潜出帐,干亦窃听之。有人在外曰:“张、蔡二都督道,急切不得下手。”后面言语颇低,听不真实。少刻,瑜入帐,又唤子翼。蒋干只推睡着。瑜解衣就睡。干寻思:“周瑜是个有精神的人,天明寻书,必然泄漏。”睡到五更,干起唤周瑜,瑜又推睡着。干戴上巾帽,潜步出帐去,唤了小童,径出辕门。军士问:“先生那里去?”干曰:“吾在此恐误都督事,权且告别。”军士亦不阻当。
干下船,飞奔江北岸,来见曹操。操问:“先生干事若何?”干曰:“周瑜心如铁石,不可说也。”操怒曰:“事又不济,反被东吴之笑!”干曰:“虽不能说周瑜,却与丞相打听得一件事,乞退左右。”干将上项事,逐一说与曹操。操大怒曰:“二贼如此无礼!”恐走透消息,即便唤蔡瑁、张允到帐下。操问曰:“进兵如何?”瑁曰:“军练未熟,不敢轻进。”操怒曰:“军若练熟,首级献于周郎矣!”张、蔡二人不知其意,惊慌不能回答。喝令武士擒获斩之。须臾,献头阶下。众皆入问其故,操方省悟:“吾中计矣!”虽是中了计,操不肯认错。乃与众将曰:“此二人怠慢军法,迁延日久,吾故斩之。”众皆嗟吁不已而出。曹操于众将内,选毛玠、于禁为水军都督,以代二人之职。其余诸将,皆不更换。
细作探知,报过江东。周瑜大喜曰:“吾所患者,此二人耳。略施小计,尽以剿除,吾无忧矣!”肃曰:“都督如此用兵,何愁曹贼不破乎!”瑜曰:“吾料诸将不知其计,独有诸葛亮胜如吾见,想此谋亦不可瞒也。子敬试以言钓之,看他知也不知,便当回报。”肃来钓孔明,还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