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报辽东公孙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级至。众皆大惊。使呈上书,操大笑曰:“不出奉孝之料!”操赏其使,遂刻印,封公孙康为襄平侯,拜左将军。使回,众官问于操曰:“何为不出奉孝之料耳?”操乃将郭嘉书以示之。其书曰:
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往投必疑。若使兵急之,后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
众皆踊跃称善。操引诸官设祭于郭嘉灵前。嘉亡年三十八岁,从征伐十有一年,多立奇勋。史官有庙赞曰:
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
运谋如范蠡,决策似陈平。可惜身先丧,中原梁栋倾。
又诗曰:
虽然天数三分定,妙算神机亦可图。
若是当时存奉孝,难容西蜀与东吴。
操领兵还冀州,使人先扶郭嘉灵柩于许都迁葬。程昱等请曰:“北方大定,可还许都,建下江南之策。”操笑曰:“吾有此志,诸君先言,正合吾意也。”是夜,宿冀州城东角楼上,凭栏仰观天文。时有荀攸在侧,操指曰:“南方旺气粲然,恐未可图。”攸曰:“以丞相天威,何所不服耶!”正看间,忽见一道金光,从地而起。攸曰:“此必有宝于地下。”操下楼,随光令人掘之。果得何物,下回便见。
刘玄德襄阳赴会
曹操于金光处掘出一铜雀,问攸曰:“此何物也?”攸曰:“昔舜母夜梦玉雀入怀,而生舜帝。今得铜雀,此吉祥之兆也,宜作高台以庆之。”操大喜,遂令造铜雀台于漳河之上。即日破土断木,烧瓦磨砖,计一年而工毕。次子曹植进曰:“若建层台,必立三座:至高者,名为‘铜雀’;左边一座,名为‘玉龙’;右边一座,名为‘金凤’。作两条飞桥,横空而上,以‘龙凤朝铜雀’之意。二年成就。”操喜曰:“吾儿言者是也。他日台成,足可娱吾老矣。”次子名植,字子建,极聪明,年十岁时善属文,谙经书,诵论辞赋数十万言,无一字差错,常作文章呈父。操曰:“汝倩人耶?”对曰:“出言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操甚爱之。操妾刘氏生子曹昂,征张绣时阵亡。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操独爱植。于是留曹丕、曹植在邺造台。操令张燕守北寨。操所得袁绍之兵,共有五六十万。班师回许都,议封功臣,皆为列侯。操表军祭酒郭嘉。表曰:
臣闻褒忠宠贤,未必当身;念功惟绩,恩隆后嗣。是以楚宗孙叔,显封厥子;岑彭既没,爵及支庶。故军祭酒郭嘉,忠良渊淑,体通性达。每有大议,发言盈庭,执中处理,动无遗策。自在军旅,十有余年,行同骑乘,坐共帏席:东擒吕布,西取眭固;斩袁谭之首,平朔土之众;逾越险塞,荡定乌丸;震威辽东,以枭袁尚。虽假天威,易为指麾,至於临敌,发扬誓命,凶逆克殄,勋实由嘉。方将表显,短命早终。上为朝廷悼惜良臣,下自毒恨丧失奇佐。宜追增嘉,封并前千户,褒亡为存,厚往劝来。谨表以闻。
封郭嘉为贞侯,养其子奕于府中。后奕为太子文学,早薨,子深嗣。深薨,子猎嗣。操欲南征刘表,荀彧曰:“军方北征而回,未可远行。更待半年,养成气力,刘表、孙权一鼓而下。”操从之,分兵屯田,以候调用。
却说玄德自到荆州,刘表待之甚厚。一日,正与相聚饮酒,忽报原降张虎、陈生在江夏掳掠人民,欲取荆州造反。表惊曰:“二贼反,为祸不小!”玄德曰:“不须兄长忧虑,备往收之。”表大喜,即点三万军,令玄德行。次日,到江夏,张虎、陈生引兵来迎。玄德引关、张、赵云出马。玄德在门旗之下,望见张虎所骑之马,极其雄骏。玄德曰:“此必千里马也。”言未毕,子龙挺枪出马,径冲过阵去,一枪刺张虎于马下,就扯住辔头,牵马回阵。陈生见子龙牵马而去,随赶来夺。张飞大喝一声,挺矛出马,将陈生刺于马下。余众奔溃。玄德招安平复,江夏诸县民赖其利,遂班师回。表自出廓迎接,入城饮宴。酒至半酣,表曰:“吾弟此等雄才,荆州有所倚仗也。但忧南越不时寇境,张鲁、孙权皆足以为虑。”玄德曰:“弟有三将,可以保之,遣张飞巡南越之境;关某拒固子城,以镇张鲁;赵云拒三江,以当孙权。兄何忧哉!”表大喜。时蔡瑁告姐蔡夫人曰:“刘备遣三将巡境,自居荆州,久必为患。备为人忘恩失义,不可同守荆州。”蔡夫人夜对刘表曰:“我闻荆州人多与刘备往来,容在城中无益,不如遣之。”表曰:“吾弟仁德之人也。”蔡氏曰:“诚恐他人不似汝心。”表已狐疑。
次日出城点军,见玄德所乘之马极骏,问之,乃张虎之马也。表称赞不尽。玄德会其意,就将此马送与刘表。刘表大喜,骑回城中。蒯越见而问之,表曰:“玄德送之。”越曰:“昔吾兄蒯良,最善相马;今虽去世,越亦颇晓。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马’也,骑则妨主。张虎为此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表听其言。次日,表请玄德饮宴,而言曰:“夜来所惠之马,深感厚意。但贤弟征进可用,表处空闲,敬当送还,永远骑坐。”玄德起谢。表又曰:“贤弟久居城廓,恐废武事。此去襄阳管下有一县,名新野县,颇有钱粮。弟可引本部军马,于此县屯扎,就收钱粮为用。”玄德深谢,随领本部军马,径往新野。表自送行。酌别之后,一人在玄德前长揖曰:“不可乘此马。”玄德视之,乃刘表幕宾伊籍,字机伯,山阳人也。玄德慌下马问曰:“此马何不可骑也?”籍曰:“昨闻蒯越对刘表说,此马名‘的卢’,乘则妨主,因此还之。”玄德曰:“深感先生见爱。凡人居世,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岂可因一马而能妨吾哉!”籍服其高论,自此与玄德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