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郎笑了,他想,怎么会有这等事。
“不骗你,失生啥事不干,到了令人可怜的地步。万事都由我吩咐女仆,叫她处处照顾得先生满意。且不说这些琐细的小事,我还打算好好出一把力,让先生弄个大学教授干干。”
与次郎踌躇满志,三四郎听到他的豪言壮语颇感震惊。这且不算,还有更叫人惊奇的呢,最后与次郎突然拜托道:
“搬家时请务必来帮忙。”
听他那口气,好象房子一定能够拿到手似的。
与次郎回去时,大约将近十点钟。三四郎独自坐着,总感到有一股寒意。定睛一看,桌前的窗户没有关。拉开格子门,外面是月夜。月光照射在阴阴的桧树上,一派青苍。树影边缘笼罩着淡淡的烟雾。秋意也浸染着桧树,这景象十分罕见。三四郎边想边关上了挡雨窗。
三四郎即刻上床睡了。三四郎与其说是个爱用功的学生,不如说是个具有“低徊趣味”①的青年,所以他不大读书。每每遇到触及心灵的情景,就一遍又一遍地在头脑中琢磨,陶醉在一种新鲜的感觉之中,仿佛探索着命运的奥秘。今天,正当神秘的讲课进行时,电灯突然亮了。要是平时,三四郎一定要反复体味而不胜欣喜。
可是母亲有信来,他得首先对付这件事。
①原文作“低徊家”,夏目漱石自称是具有“低徊趣味”的人,意指不追究事理,用达观的心情看待和品味各种现象的人生态度。
信上写着,新藏送来了蜂蜜,掺在烧酒里每晚喝上一杯。这位新藏是家里的佃户,每年冬天总要送二十袋租米来。他为人正直,但是个火暴性子,动不动就拿劈柴打老婆。三四郎躺在床上,想起了往昔新藏养蜂的情景。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新藏看到屋后的椎树上叮着二三百只蜜蜂,立即在半漏斗上喷了酒,将那群蜜蜂全部捕获,然后装在木箱里,放在向阳的石头上。箱子边上打了眼儿,供蜜蜂出入。蜜蜂渐渐繁殖起来,一只箱子装不下,分成两只,两只箱子又装不下,再分成三只。
这样越繁殖越多,眼下足有六、七箱了。每年要从石头上卸下来一只箱子,说要为蜂子割蜜。三四郎每年暑假回家,新藏总是许愿要给他蜂蜜吃,可最后从未拿来过。
今年记性倒不差,居然履行起一年前的诺言了。
信上还说:
“平太郎为他父亲建造了石塔,请我去看。走到那里只见寸草不生的红土院落正中,竖着一块花冈石,平太郎为这块花冈石颇感自豪。石头是从山上采的,光是凿石就花了好几天,请石匠花了十元。他还说乡下人什么也不懂,府上的少爷是上了大学的,一定知道这石头的好坏。下次写信请代问一声。他想让你赏识一下这块花了十元钱为他父亲置办的石塔。”
三四郎独自一人嘿嘿一笑,这石塔要比千驮木的石门豪华多了。
信中还叫三四郎寄一张身穿大学学生服的照片去。三四郎思付着什么时候去照,再向下一看,未出他所料,母亲谈到了三轮田阿光姑娘的事:
“前些日子,阿光站娘的母亲来商量,她说:‘三四郎就要上大学了,等毕业后就把闺女娶过来,好吗?’阿光姑娘模样儿生得俊,脾气又温柔,家里田地很多。
再说两家本来就有关系,要是能结亲,对双方都有好处。”
下面缀有几句附言:
“阿光姑娘也是会愿意的。提起东京人,心地难以知晓,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