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郎从楼上的窗口里眺望着马路,他看到与次郎脚步匆匆地从对面走来,到了窗下,仰头看看三四郎说了句,“唔,你在家?”三四郎望着与次郎,答了一声:
“嗯,在家。”被此只极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显得很不象样。三四郎把脑袋缩了进去,与次郎瞪瞪瞪地沿着楼梯上来了。
“等急了吧,我估计你是在为房钱犯愁呢!所以多方奔走,真是哭笑不得。”
“《文艺时评》付给你稿费了吗?”
“稿费?稿费早就领过了。”
“不过,你是说到本月底才能拿到呀。”
“是吗?搞错了吧,我现在一文也拿不到了。”
“真怪,你确实是这么说的呀。”
“哪里,我本来想预支一些,可他们不愿意,以为我一借就不还了。岂有此理!
不就是二十元钱嘛!我给他们写了《伟大的黑暗》,他们还不相信我,真糟糕。我是腻味透了。”
“那么说,钱没有到手吗?”
“不,我从别处借到了,我想你也够苦的。”
“是吗?真难为你了。”
“不过,事情很麻烦,钱不在手上,你得亲自去取才行。”
“到什么地方取?”
“实说了吧,由于《文艺时评》那边想不出办法,我又去找原口等人,跑了两三家。可是临近月底,大家手头都不宽绰。最后,我到里见家去了。里见家,你知道吗?他叫里见恭助,法学士,美祢子的哥哥。我找到了那儿,谁知道他不在家,还是没有解决问题。当时我饿得走不动了,见到了美祢子小姐,把事情对她讲了。”
“野野宫君的妹妹不在吗?”
“那时正午刚过,她正在学校上课呢。况且是在客厅里交谈,没关系的。”
“是吗?”
“美祢子小姐答应了,她说可以先垫一垫。”
“那女子自已有钱吗?”
“这倒不清楚,不过不要紧,她已经答应过的。她可是个奇怪的女子,年纪未到,就喜欢做大姐姐一般的事,只要她肯答应,就只管放心,不必犯愁了。只要托给了她,保准可靠。但是,她最后给我说:‘钱我这儿倒是有,但不能交给你。’
我有些惊讶,问她:‘你真的信不过我?’她‘嗯’了一声,笑了。真叫人难为情。
我说:‘那么,叫小川君来取好吗?’她回答:‘嗯,由我交给小川君吧。’只好听她的了。‘你能去跑一趟吗?’”
“要是不去取,就得给家乡打电报想别的办法。”
“打电报不必了,干吗那样傻气。不管怎样,我看你还是取来吧?”
“好吧。”
二十元钱的事总算有了着落。谈完这些,与次郎立即讲起有关广田先生的事情来。
与次郎正在积极活动,他一有空就到学生寓所去,同每个人磋商。交谈只好一个一个地进行。假如大家群集一处,各人都强调自已的观点,弄不好会产生对立情绪;再不然就是有些人的主张受到忽视后,一开始就采取冷淡的态度。因此,必须逐一个别交换意见。不过,这样做既费时间又费钱财,要是以此为苦,就无法开展活动了。而且在交谈中不能随时提起广田先生的名字,如果叫对方觉察到商量此事的目的不是为着自已而是为着广田先生,双方就很难取得一致意见。
看来与次郎正在用这种办法一步步地开展活动,至少到目前为止,事情还算顺利。甚至得出了如下的看法:光有洋人不行,一定要日本人参加;然后大家再聚会一次,选出委员向校长和总长表明我们的希望。当然聚会只是一种形式,免去也可以。可当选上委员的学生,大体上都心中有数,他们都是拥护广田先生的人,根据谈判结果,届时也许由我向当局提出广田先生的名字来。……听了与次郎这一番话,使人觉得此人似乎能独自运筹天下大事。三四郎不得不深深敬佩与次郎的本领。与次郎还提到有一天晚上,他把原口先生带到广田先生那里去的事。
“那个晚上,原口先生不是说举行文艺家的聚会,劝先生也去出席吗?”与次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