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嘴的道:“清淡虽是韵事,究不足消长夜,倒不如各把自己生平抱负吟诗一首,一则见我们并非俗品,二则借此消遣,庶不负月白风清之夜,你们以为何如?”瘦小身子的道:“究竟道兄风雅,既然如此,待我首唱,借此抛砖引玉。倘有不到之处,还祈斧削。”黄衣者长嘴的一齐说道:“彭道兄高才博学,没有不好的,休得太谦,快些请教吧!”瘦小身子的笑了一笑遂吟道:
曾向巴山啸月明,洞庭霜落汉江清。禅开悟彻叨先觉,剑术传来泄不平。
楚国加冠推俊杰,唐家伐叛显忠诚。千年灵异称通臂,又闹天宫旧有名。
黄衣者赞道:“用典确切,簇簇生新,的是杰作。小弟虽有粗诗数句,恐不免有续貂之愧。”因亦朗吟道:
碧水丹山日日游,苍松翠柏自为俦。每衔芝草成灵药,常驾云车赴十洲。
名列东华朝五岳,身依南极共千秋。纷纷尘世皆旧梦,点点梅花永不休。
长嘴的笑道:“两道兄珠玉在前,小弟不如藏拙的好,倒是不献丑吧。”瘦小身子的道:“这却不能。况又大家无事,兴之所至,何必拘拘工拙,一定要请教的。”长嘴的道:“既蒙雅爱,只得要乱谈了!”遂吟道:
南岳峰头振羽衣,每从胎息见天机。翩翩赤壁横江过,矫矫青城带箭飞。
雨后清溪看独步,月明华表羡双归。云间咸讶笙箫响,访道寻真四海栖。
三人吟毕,互相称赞。正在扬扬得意之际,忽见塔的面后又走过一个人来。其人生得甚是可笑。那个身体竖里四尺,横里倒也有三尺光景,惟头颅甚小,上下都是尖的,竟同一个橄榄一般。面色都是黑的,两只眼睛又是甚小,身穿元色衣服,上面却有九宫八卦的花纹,蹒蹒跚跚地走上塔去,摇头幌脑地与三人叙了一回寒暄。三人口中只顾吟哦,带理不理,冷冷地与他讲话。那头小的人坐了半响,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聚在此处究竟作何消遣?莫非又吟什么歪诗么?”瘦小身子的拂然道:“你说出话来总讨人嫌!我们好好的在此各献奇才,怎么竟以歪诗称之,未免眼空四海,轻视才人了。”头小的笑道:“什么叫做眼空四海?你们且把各人所做的诗吟出来与我一听。待我与你们评定甲乙。”三人愈觉不悦道:“我们吟我们的,那个要你来评定甲乙!”头小的笑道:“你们真是尺泽之鲵,不知天地之大!可晓得我满腹经伦,目光如炬,肯为你们评定也要算你们的造化呢!”瘦小身子的听了怒道:“你纵才高八斗,我们也学富五车,倘然考较起来,只怕你就要退避三舍了。”黄衣者道:“袁道兄何必与他开口先伤和气?”又对头小的道:“你也不可这般狂妄!既要听我们的诗,也须好好的商量。我们自然念与你听。若只是一味狂言,恐亦非你之福!”头小的道:“既是这等说,暂时算我的不是,请念出来吧。”黄衣者遂把三诗逐一的念与他听。头小鼓掌大笑道:“我说你们吟诗还未到家,果然不差。”三人道:“怎见得我们不通呢?”头小的笑道:“你们不要性急,待我说出来,也教你们无怨。我当听得读书人说,’文必己出‘,又说道自出心裁,这句话不过要人家吟的诗无一字一句不从心坎中发出。你们是不知道的,我却晓得一些。我听你们方才这几首诗,都是人云俗云。就据袁道兄那首诗而论,中间有楚国加冠、唐家伐叛,并大闹天宫等字样,均是耳朵中听熟的说话,已落抄袭陈言之病,如何可以作数!陆道兄的衔芝草、御云车等字面,其病与彭道兄仿佛,却是看轻了自己,把生平的丑态都露将出来。至如岳道兄的佳作,较之两作虽觉后来居上,而以小弟论之,则赤壁横江过、青城带箭飞,以及月明华表等句,仍是陈言未去。若要想自成一家,与白乐天杜工部李太白等诗翁并驾齐驱,只怕还远哉遥遥!你们尚有何辩!”说毕,哈哈大笑。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文龙、楚材隐在树枝上面,相离不远,句句听得清楚,不觉暗暗好笑。又见瘦小身子的大怒道:“你这不实羞的东西,才出污浞,知道些的什么来!也在这里摇头晃脑地胡言。我若不看素日情面,今日定不与你开交!”黄衣、长嘴两个齐向瘦小身子的劝道:“我辈名登仙籍,岂可妄动无明,自伤雅道,且请息怒。”又对头小的说道:“你既这般大言不惭,谅来所吟的诗必是与人不同,何弗也吟一诗,便我们大家听听也好佩服于你。”头小的笑道:“要吟首把诗却也不是难事,但我这两天事情甚忙,哪有心情去弄这个!况又诗兴不在家中,只好改日请教了。”长嘴的笑道:“这两天大家空间,独你忙的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