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小的笑道:“实不相瞒,前日被太上老君请去赴金丹大会,那些三山五岳的道友不知多少,都来同我接谈,定要叫我传授吟诗的法子。起初我还不肯,后来被老君听见了,替他们相恳,我因碍于情面,只得与他们讲解了一日,已是舌敝唇焦。不料昨日又被瑶池金母差了两个仙童,捧着大红贴儿到来说,要请我去赴蟠桃胜会,我因不高兴去,回绝了她。那里晓得来的两仙童再三相请说,若然请我不到,回去定要受责。我因见这两个仙童怪可怜的,只得勉强同他前去。及至到了那里,那些仙人都是久闻我名的。一见了我,便把我团团围住。这个请教未完,那个又来请教。幸我是个有才华的,不怕他们盘问,竞缠了有半日的工夫,方把各仙人说得眉眼花开而散。后来,见了金母,虽说请吃蟠桃,哪里晓得竟是虚应故事?那只蟠桃还没有熟,因此我也懒怠吃它,略略坐了一回,就告别回来,以为今日必然无事,可以养性修真。不意天不从人,真是睡梦中想不到的事,叫作什么灵山老祖,也是闻我之名,差了几个和尚来请我去讲经。说因他教下徒弟都是顽石一般的人,须得请一个学问宏深的大名家前去开导开导,只是不知哪个嘴快的把我迥不尤人的本领说将出来,以致那个老祖定要请我前去。我也是一时面软不得已去的。哪晓得这些光头果然愚钝的了不得,开导了一天,仍旧不明白。因此我一气,驾上云头就回来了。”黄衣的笑道:“照你这般说法,竟是天下的才人要算足下第一了!岂怪你眼空四海的瞧不起人。原来有这般的际遇,所以如此。但是我细想起来,你方才这几句说话实在好笑,仿佛是做梦一般,在那里说梦话。莫要说我们不信,只怕三岁的小孩子也不肯信你!我劝你不要说这海话了,还是从实些把诗吟出来,让我们大家听听,好多着呢!”长嘴的笑道:“你要叫他吟诗,实要逼他返本还原了。就是把他倒挂起来,恐怕也没相干。倒不如待我替你吟了一首吧。”头小的起初听见黄衣的赞美他,认是真的,不觉得意扬扬,连连点首。后来,听得你一句我一句却是取笑他的话儿,直气得把个黑面隐隐泛出红色来,意欲发挥几句,又觉得不好意思,看他左难右难,直到后来听长嘴的肯替他代吟诗句,方渐渐的把气平将下来,勉强笑道:“实在我没吟诗,岳道兄肯为捉刀,就烦代劳了吧。”长嘴的又笑道:“我想代你吟诗,恐转还不贴切,倒是待我把你的好处吟成一诗赠你如何?”头小的笑道:“这却甚好。不独可免我搜索枯肠,亦可见岳道兄的勤于吟咏了。”长嘴的也不理他,就款款地先吟出来两句道:
身穿九宫与八卦,四海龙王见你怕!
问头小的道:“这两句诗好不好?”头小的大喜道:“究竟岳道兄笔法奇特,就这两句佳作而论,直可压倒群才,而且于弟生平,颇为确切,可称一字一珠,为千古未有之妙句,以下便怎样呢?”长嘴的笑道:“还要下句么?下句却没有了。”头小的立起身来,打躬作揖地再四央求,长嘴的又笑了一回,方说道:“一定要我吟完么?你且坐着静听,待我慢慢的念将出来。不要站在身边吵闹,打断了我的诗兴。”那头小的束然听他说话,仍至原坐的那只石凳上坐定,把耳朵竖起静听,但听得黄衣的又高吟道:
我们均是大罗仙,怎与乌龟来答话!
吟毕,几个人哈哈大笑拍掌称妙。文龙、楚材两个在树上听了,几乎失声笑将出来。再看那个头小的时,只见他怒容满面地站起,厉声大骂道:“放屁!放屁!我们均是同道中,怎敢这般相戏!你说我是个乌龟,你不过是支野鹤精罢了,道行还未必胜我,竟敢如此戏弄于我!今日若不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决不与你干休。”说罢,跳将过来,就要与长嘴的动手。幸亏瘦小身子的同黄衣的飞步上前,将他两手拦住,做好做歹的,再三相劝。正在难分难解之际,忽地又见有两个仆人模样,手中各携酒肴从东面松径中穿来,后面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携着个美貌女子,笑迷迷地望塔中进去,却见两个仆人模样的人,先上塔去通报说:“令君驾到。”那个头小的方才不敢开口,赌着气往后面溜将下来,跌跌爬爬地仍向前路走去。文龙意欲开弓放箭,恐有声响,只得等他走近,就将袖中所藏的弩箭对准咽喉发去。只听飕的一声,那个头小的已倒在地,文龙随将宝剑取出,轻轻跃下树来,赶到跟前一看,不觉吃了一惊。你道什么?原来是一个千年修成的巨龟,此刻已是原形显出。文龙也不管什么,就把宝剑砍下。但见满地鲜血直流,立时了帐,仍复回转身来跃上树枝,告诉了楚材一遍。然后再一同细看,只见三个人对着那个书生笑道:“这个东西就只怕得令君。一听令君到来,就没命地溜去了。”书生问什么事?三人遂把方才取笑他的事讲述一遍,书生也是大笑了一回,复说道:“事前两天见他面上气色颇不好看,恐怕有何祸事临身,我曾劝他诸事留心,此刻他去了,也就罢了!”只见瘦小身子的复笑问道:“合君好福气吓!这位丽人是从哪里得来的?与令君匹配起来,真是上好的一对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