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说楚材同着文龙带了张武、沈方等上路,望京口进发,已将午时光景。好得他们主仆此时均有坐骑,所以放开辔头便出了双龙山的山套,见有镇市,方才缓缓而行。听那两边店家中人所讲的说话,无非是打擂台的事情。有的指手画脚的,说那一个怎样,这一个怎样,倒妆点得极其好听。又有几个欢喜说鬼话的人,在那里对没有往看打擂的人说道:“你们可晓得昨日打擂台的是个何等样人?原来却是大人国里特地到来的,不要说那个身体有三四丈的长,头有圆台般的大,就是那张大嘴张开来,也就有栲栳般的大小,那双大脚不必说,若然量起来,恐怕也有七八尺长。那个董天林哪里还是他的对手?你们听听厉害不厉害?”旁边还有信他的人,都聚在一处的听他。楚材等听了,恐怕被人缠绕,只作没有听见,低着头纵辔而行。
直行过二十余里,耳朵边方觉清净。因见时候已是不早,欲拣一家饭店住下,因即下马步行。当有饭店中的店小二上前招接,楚材一看那店招牌,却是叫作连升店,那个店小二的说话,却甚圆活。再看那店,房屋亦甚高大。便同文龙带领张武、沈方两个一齐进去,拣了三间上房住下。所有行李马匹,早经店小二接去安顿好了。又将床铺铺好,方来请问二位相公要用什么酒菜。楚材同文龙便也不拘什么,随意点了几样。不一时均都送将进来。
两个对酌了一会,正在吃得高兴的时节,忽然听得隔壁人声嘈杂,又有妇女哭泣之声。楚材却也并不在意,只有文龙满腹疑心,忙唤店小二询问,隔壁何故这等吵闹啼哭?店小二一听问他这句说话,连忙把舌头伸了几伸,摇手道:“你们二位相公是过路的人,住了一夜就要他去的,这件事何必要去问他?弄得好不必说,弄得不好,反把祸招到自己身上来了。可知道古人有两句诗道得好,说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屋上霜。’这便是永不闯祸的妙法。我想相公们行路辛苦,倒是吃了饭早些安睡吧。隔壁人家的事只作没有听见就是了。”
楚材、文龙听他这几句说话,有些咬文嚼字,实在不懂。倒觉好笑起来。文龙便道:“说话不明,犹如昏镜。人家问得你一句,你就说上这一大套,而且所说的话又不甚明白,究阄是个什么缘故,俺倒要问问清楚,方肯罢休。不然俺们自己走过去问他便了。”店小二慌道:“并不是我不肯对你们说明,只是这件事若然说出来,你们二位听了恐怕都要生气,或者嚷叫起来,反要带累小的。故此不好说得。”楚材道:“左右无事,谈谈有何妨碍,何必这般胆小?莫非是说了隔壁人家的事情,就要算犯法的么?”店小二笑道:“却也不是犯法,不过是因前番也有一个客人住在我们店内,小的一时高兴,忘了利害,竟把这里地方上的事情与他说知。谁料那个客人已经把酒吃醉,听了竟然大怒,立时敲台拍桌的吵嚷了一番。末后还奔了出门,要想去抱个不平。幸亏我们店里人多,连忙赶出将他劝回,虽没有闯出祸来,已被人家晓得了。到了明日即有无数打手,上门要来捉拿那个客人。还是我们店主有些识见,说是一个疯子,已经去了许久,若然再来,也不消你们费心,我叫伙计们将他捉住送到府上便了。那些打手方各回去。后来那个客人去了,店主还把我着实的埋怨了几句,说若然下次再要多说,便要将生意停歇。因此小的再也不敢多嘴。”文龙道:“既然如此你今日就略略破例,把些大概讲与俺们一听。俺们决不生气就是了。”店小二道:“既然如此,小人说便说了,但是不好当作一件事情,只好把来解解寂寞罢了。”文龙道:“看不出你这个人倒有这许多罗唆。快些说吧,再不要藏头露尾了”。
店小二听了,方欲开口,又走出去转了一回,方才走将进来说道:“你们二位相公不要性急,且听小人道来。”他这般形状,直把个文龙急得心痒难搔,一时又不好怎样,只得耐着性儿静听。只见店小二又迟了半晌,方说道:“我们这里地方恰叫做集贤镇,镇上本有好几家大户人家,只因我们这里相近的所在,新出了一只无毛大虫,故此均怀惧怕,都各搬了开去。只有一家人家,上代也是做过官的,住在我们店的隔壁,也有好几年了。只因他家产业甚多,一时不能搬到他处去住,所以暂且将就。不料他家有一女儿,年方十七,尚未许配人家,生得如花似玉,美貌异常。而且诗词歌赋件件精通,绣凤描龙般般佳妙。他家的亲戚曾有两句六言诗句,赞这位小姐的好处说道:若非蓬莱仙子,定是月殿嫦娥。一日跟其母亲出去烧香,不料被那只大虫看见了,便叫人到他家里说,定要娶这位小姐为妾。她母亲听了大动其气,将来人得罪了几句。那里晓得就此惹出祸来了!过不到二日,大虫那里又有人到来,硬将聘礼丢下,说定今晚三鼓时候来娶。若有半个不字,便要将他家的房屋拆毁,将人个个捉去,活活打死。所以在此啼哭。你道天下有这个情理么?所以小人先说在前,叫你们二位休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