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怎么办?我的奶场呢?奶牛呢?”
“外国人不允许拥有自己的产业,你知道的,神父。所有这一切,哪些生意算是你的?”
牛奶场实际上是在波特叔叔的名下,很久以前为了避开这个烦人的小问题,他代表好友签署了文件……
可是将产业闲置要冒很大的风险,很久以来噶伦堡一直被界定为“高度敏感地区”,根据法律,军队有权占用空闲土地。他们只付一点低得不能再低的租金,到处涂抹水泥,拉来一帮闲杂人员住在他们侵吞的房子里,这些人根本不会当心,房子给搞得一塌糊涂。这太常见了。
一想到他的奶牛会被赶走,大批坦克随之涌入,卜提神父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他环顾四周崎岖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着紫罗兰、竹子、兰花和淡姜色百合的清香;下面可以望见提斯塔河,这时河水清澈透明,如一条暗色的光带,波光闪烁,一路流淌至雅鲁藏布江。这样的荒野绝不为柔情而生——他的爱是如此强烈,如此深刻。
两天后,卜提神父接待了另一位访客,一个尼泊尔医生,打算开一家私人疗养院。他不请自来了,走进大门,打量着这片卜提神父以无比眷恋的目光从屋内眺望的景色。他查看着建构牢固的房屋,卜提神父给它起名为素克塔拉——幸福之星。他屈起手指敲了敲牛舍,以物主的姿态点头称许。二十五位富有的病患排成行……他以极低的价格提出购买瑞士奶牛场。
“这都不够买牛舍的,更别说房子了。”
“不会有其他人来买的。”
“为什么?”
“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无选择。我给你这个价,你已经够幸运了。你属于非法居住在这里,要么卖掉,要么什么都没有。”
赛伊的心因愤怒而揪紧。她想,这都是基恩干的好事。他们一干人以尊严、教育和医疗为名,打着为了尼泊尔人和争取执政地位的旗号,做的却是这种事。到头来,卜提神父,亲爱的卜提神父,坦白地说,他对这里的发展所作的贡献比本地人要多得多,没有吼叫,也没有挥舞着反曲刀,他却被牺牲了。
山谷中,夜已降临,灯光照射在长着青苔的粗粝的砂土上,黑暗逐渐蔓延,展开它的枝叶,氤氲着夜的气息。他们三人喝着老僧侣牌朗姆酒,看黑夜漫了上来,爬过他们的脚趾和膝盖,卷心菜叶片的阴影触摸到脸颊、鼻子,覆盖了他们的面容。黑夜漫过头顶,干城章嘉闪耀着最后一线无耻而色情的艳粉色光芒,旋即被黑暗吞噬。他们记起有多少个夜晚都是这样度过的……真不敢想象一切都将结束。赛伊在这里懂得音乐、美酒和友谊的交融可以产生伟大的文明。“亲爱的朋友,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了——”波特叔叔总是举起酒杯这样说,然后一饮而尽。
卜提神父很快将返回欧洲,那里有音乐厅和歌剧院,音乐将观众的心灵凝聚,铸成悲痛或欢庆的一体,掌声响如暴雨倾盆。
可这些观众能体会到他们在这里的感受吗?飘荡于山峦之上,心既充实又空灵,渴望着美,渴望着纯净。一腔热情倾注于所爱之物,这广袤的尘世,以及此生之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