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公公实在怕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站在那儿;脸上除了皱纹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的儿子在不喝酒的时候,主要在这一片干筑路的活,把提斯塔河河床上的石头搬到承包商的卡车上,再从卡车上卸到建筑工地,清理因没完没了的山崩而滚落在道路上的泥石。他的儿媳也在公路上干活,可自从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阻断所有道路之后,就没什么活可干了。
“干吗来找我?去找警察啊。是他们把你丈夫逮起来的,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法官说,心里提防着,口中滔滔不绝,“你们最好离开这里。”
厨子望着这一男一女,叹了口气。
他们看着赛伊。女人道:“姐姐……”眼中充满绝望,让人不忍直视。
赛伊别过头,对自己说她根本不在乎。
她没心情做善事。如果神恩宠于她,也许她会发发慈悲,可现在,没门!要是他们向她乞怜,她就让他们好看,她要将恶魔释放到这世上,长得跟他们一样,恶之神的邪恶徒弟……
他们又耗了些时候才走,出去坐在了大门口,厨子只得像赶牛似的把他们赶走。有好一会儿,他们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似乎已耗尽了希望和能量。
他们看着法官带玛特散步,给她喂食。被人这么盯着,法官既恼火又尴尬。他们怎么不走呢!
他对厨子说:“叫他们走人,不然我叫警察了。”
厨子对着门外唤道:“去,去,去,去!”可他们只是往山上退了退,又在一片灌木后面蹲了下来,仍旧一脸呆滞的表情。
曼哈顿的上空塞满了东西,凌乱不堪,树枝、鸽子和如海浪翻卷的云彩,一层诡异的黄晕笼罩在云上。风很大,河畔公园里樱桃树上的粉色小果子嗖嗖地飞入到这团混乱中去。
比居给噶伦堡打完电话后,盘踞在胸口的不安恣意生长,胸中已装不下,大到可以将他吞噬。
第二天,他又试着打电话过去,可线路已中断了。
比居回到甘地咖啡馆,心底空落落的。一年又一年,他的生活毫无进展;生命的空间里应该有家人和朋友,这里只有他和无边的空气。然而他的另一部分却在膨胀:自觉和自怜——哦,真是没完没了。笨拙地生活在美国,他是一个巨型的侏儒,如一份超大分量的食物,展示着渺小……他是否应该返回一种自我不再那么重要的生活?他可以放弃对自己命运的掌控,这种控制力显然被高估了,也许他可以从中摆脱出来,他甚至可能感觉不到自我,这对他已是最大的奢侈。
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呢?那会怎样?他会像哈利什—哈利那样为自己套上一个虚假的外壳,然后以这个外壳为线索再反过来了解自己?生命对于他已不再是生命,而死亡……对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和死亡根本没关系。
甘地咖啡馆所在街区新开了一家香格里拉旅行社,店主卡卡尔先生每天中午都来点一份“非素食”特色套餐:咖喱羊肉、木豆、蔬菜肉饭和香甜牛奶稀饭。
比居给他上菜,他招呼道:“啊,比居,又不用吃我太太做的饭了,你真是救了我的命啊。我们把她做的菜倒到马桶里去!”
“干吗不送给那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吃呢。”比居想帮帮那个无家可归的人,可同时又不忘羞辱他一下。
卡卡尔先生道:“哦,不行。我太太可是个母狗加巫婆。她会出其不意地来到这条街上,然后看见他在吃,这种巧合是常有的事,那样你可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