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学宜讲
古赋者,古诗之流;律诗者,八股之祖。自以制义为制科,遂岐古学为两径。前二十年问乡里俗儒,此道多半不讲,有皓首不知叶韵者,甚且以诗古为制义蟊贼,戒子弟毋学,恐荒举业,以致少年英俊半汩没于烂熟讲章、庸腐时文之中,腹如悬罄(悬罄:形容空无所有,极贫泛。),眼如针孔,叹班固之无传,骇杜陵之可杀,贻笑方家,此亦教者之过也。昌黎云:“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东坡云:“儿童拍掌笑何事,笑人空腹谈诗书。”韩、苏两公共视寡学为如人哉。今之学者,自别于农工商贾,居然为读书人,试思诸经而外,汉、魏、六朝、唐、宋、元、明之书何啻数百种,制义而外,诗、赋、歌、词、序、记、传、铭、诏、诰、疏、引、启、发之类何啻数十种,平心扪腹,所读何书,所长何种,正恐可约略数也。古称博极群书无所不读,方为通儒,今乃以尺寸之编,将以此了读书之名而终其身,其自待不已薄哉!已往莫追,来者可奋。陈伯玉年十七八尚未知书,后乃专精经籍,无不该览;皇甫士安年二十不好学,后乃席坦受书,博综典籍。后生可畏,果尔浣肠惊梦,吾恶能测其所至哉。幸勿河汉(河汉:比喻言论迂阔,不切实际)予言,请即操觚从事可也。
时文宜工
去阶梯以求升,绝瓶绠以求汲,鲜克有济,劳而罔工。时文为士子进身之阶,舍是以求伸,亦若是矣。夫唐宋之文古矣,然当其时,昌黎以为志乎古者希,则唐之时文可知也。宋时穆修柳开始倡为古文,欧、苏、王、曾诸公继之,数公之外,其为时文又可知也。有明以帖括取士,时文乃有专号,士之怀才以祈伸于知己者,孰不由此哉。夫时文者,大都取合于世,不摈于时,斯为工耳。高明沉潜各有所长,浓淡清奇不拘一格;大而鲸鱼碧海,小而翡翠兰苕;或李白桃红,漫山春丽;或梅寒竹瘦,冻岭冬枯;凫颈短而鹤颈长,物惟其称;冬衣裘而夏衣葛,时有其宜。如其胶柱刻舟,何以兼取并蓄,断乎不可也。顾为文则亦有道焉,理与气是也。参之书理,审其脉络,然后赴其节族,运以机抒,敷以伟词,有书、有笔、有情、有文,自然投之所向,无不如意。胸有成竹,目无全牛,视悬虱如车轮,鲜有发而不贯者矣。虽然,抑又难焉,腹俭则辞不能聘,笔窘则意不能达;岛寒郊瘦,未免太癯;脑满肠肥,未免太腻。粗则驽张剑拔,杂则蝉噪蛙鸣,怪则牛鬼蛇神,妄则彼骖卉犬,钩之无当也。而揆厥本原,总不外读书与养气。周、程、张、朱之书无理不阐,王、唐、归、胡之轨无法不善。本正、嘉之端整,杂隆、万之绮丽,而极以天、崇之矫杰,斯为美矣。是说也,有志未逮,愿与诸生共励焉。
读书法九则
读书要专。将身收在书房中,将心收在腔子里,所谓专心致志也。
读书要简。用心太劳,则神疲而不能久。朱子所谓合看两件,且看一件;合读四百字,且读二百字,可见贪多不得。
读书要极熟。熟则与我心相入,即已读者冷如冰,未读者热如火,还要把冷的再读。
读书要立志。誓愿必坚,局面必大,度量必宽,不可作小小收场、草草结果之想。
读书要看书。得解须从圣贤赤心中领略真脉,又于有字处悟到无字处,又于博中说约,或章中寻一句,或句中寻一字,才得担斤两之处,才有把捉拿手。
读书要养精神。一切戕贼身心之事猛力扫除,以全副精神赴之,必势如破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