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凡禾之属皆从禾,独稽首“稽”字不从禾。盖篆文禾字头皆左转,独稽字旁头右转。
《说文》:凡心之属皆从心,独博与协字从十。今世人写博协皆从心,是不知六书之故也。
三十七词曲
昔师旷吹律而知南风之不竞。有人弹琴,见螳螂向鸣蝉,欲其得之也。蔡中郎闻其音而知有杀心。隋炀帝将幸江都,作《翻调安公子曲》,王令言知其不反。唐章怀太子作《宝庆曲》,李嗣真闻而知太子废。古之审音者,其神妙如此。今世律法亡矣,余何能知之?盖因小时喜听曲,中年病废,教童子习唱,遂能解其音调知其节拍而已。魏文帝善哉行内云,知音识曲,善为乐方,或庶几焉耳。兹以论词曲之语,附载于篇末。
古乐之亡久矣,虽音律亦不传。今所存者惟词曲,亦只是淫哇之声,但不可废耳。盖当天地剖判之初,气机一动,即有元声。凡宣八风,鼓万籁,皆是物也。故乐九变而天神降地祗出,则亦岂细故哉。故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佛经亦曰:以我所证,音声为上。今佛家梵呗,如念真言之类,必和其音者。盖以和召和,用通灵气也。正声之亡,今已无可柰何。但词家所谓九宫十二则以统诸曲者,存之以待审音者出,或者为告朔之饩羊欤。
杨升庵曰:南史蔡仲熊云:五音本在中土,故气韵调平。东南土气偏诐,故不能感动木石,斯诚公言也。近世北曲,虽郑卫之音,然犹古者总章北里之韵。梨圈教坊之调,是可证也。近日多尚海盐南曲,士夫禀心房之精,从婉变之习者,风靡如一。甚者北土亦移而耽之,更数世后,北曲亦失传矣。
金元人呼北戏为杂剧,南戏为戏文。近代人杂剧以王实甫之《西厢记》,戏文以高则成之《琵琶记》为绝唱,大不然。夫诗变而为词,词变而为歌曲,则歌曲乃诗之流别。今二家之辞,即譬之李杜,若谓李杜之诗为不工固不可。苟以为诗必以李杜为极致,亦岂然哉。祖宗开国,尊崇儒术,士大夫耻留心词曲。杂剧与旧戏文本皆不传,世人不得尽见。虽教坊有能搬演者,然古调既不谐于俗耳。南人又不知北音,听者既不喜,则习者亦渐少。而《西厢》、《琵琶记》传刻偶多,世皆快睹。故其所知者独此二家。余家所藏杂剧本几三百种,旧戏文虽无刻本,然每见于词家之书,乃知今元人之词,往往有出于二家之上者。盖《西厢》全带脂粉,《琵琶》专弄学问,其本色语少。盖填词须用本色语,方是作家。苟诗家独取李杜,则沈宋王孟韦柳元白,将尽废之耶。
元人乐府,称马东篱、郑德辉、关汉卿、白仁甫为四大家。马之辞老健而乏滋媚,关之辞激厉而少蕴藉,白颇简淡,所欠者俊语。当以郑为第一。郑德辉杂剧,太和正音谱所载总十八本。然入弦索者,惟《〈亻刍〉梅香》、《倩女离魂》、《王粲登楼》三本。今教坊所唱率多时曲,此等杂剧古词皆不传习。三本中独《〈亻刍〉梅香》头一折“点绛唇”尚有人会唱,至第二折“惊飞幽鸟”,与《倩女离魂》内“人去阳台”,《王粲登楼》内“尘满征衣”,人久不闻,不知弦索中有此曲矣。
大抵情辞易工,盖人生于情,所谓愚夫愚妇可以与知者。观十五《国风》,大半皆发于情可以知矣。是以作者既易工,闻者亦易动听。即《西厢记》与今所唱时曲,大率皆情词也。至如《王粲登楼》第二折,摹写羁怀壮志,语多慷慨,而气亦爽烈。至后尧民歌十二月托物寓意,尤为妙绝。是岂作调脂弄粉语者可得窥其堂庑哉?
郑德辉所作情词,亦自与人不同。如《〈亻刍〉梅香》头一折寄生草“不争琴操中,单诉你飘零。却不道窗儿外,更有个人孤另。六么序,却原来群花弄影,将我来諕一惊”,此语何等蕴藉有趣。大石调“初问口”内“又不曾荐枕席,便指望同棺椁。只想夜偷期,不记朝闻道”,“好观音”内“上覆你个气咽声丝张京兆,本待要填还你枕剩衾薄。”语不着相,情意独至,真得词家三昧者也。
郑德辉《倩女离魂》“越调圣药王”内“近蓼花,缆钓槎,有折蒲衰草绿蒹葭。过水洼,傍浅沙,遥望见烟笼寒水月笼沙,我只见茅舍两三家”如此等语,清丽流便,语入本色,然殊不秾郁,宜不谐于俗耳也。
王实甫才情富丽,真词家之雄。但《西厢》首尾五卷曲二十一套,终始不出一情字,亦何怪其意之重复语之芜类耶。乃知金元人离剧止是四折,未为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