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之人,大率才大者多阔于拘捡,故杨邃庵、石斋、张罗峰物议甚多。如王晋溪者,世遂以小人目之,然其才固不可掩也。
朱玉峰(希周)状元登第,为南京吏部尚书。适当考察期,时张罗峰当国。有欲庇者三人,欲去者二人,托人喻意于玉峰。玉峰不听,但以己意行之。考察后,罗峰言南京考察不公,令从公再考。玉峰即上疏言:“臣备员南吏部已四年矣。南吏部职业,唯考察一事最为重大。故臣自到任以来,即留心体察,颇得其实。今命臣从公再考,则是臣四年留心者未必可信。若一时所访者又岂能尽公,显是臣之不职。乞即罢臣,别委一贤明者任之。则庶无亏损于圣政。”即解官去。余昔在衡山斋中,适玉峰来访衡山。余在屏后窃窥之,见其言若不出口,步履蹜蹜如有循。盖恂恂一长厚君子也。其当事之时,刚毅如此,乃知仁者固有勇哉。
衡山常对人言,我辈皆有过举,惟玉峰混然一纯德人也。
林见素嘉靖初再起为刑部尚书。方到京,适文衡山应贡而至。见素首造其馆,遍称之于台省诸公。时乔白岩为太宰,素重见素,乃力为主张,授翰林待诏。见素曰:“吾此行为文徵仲了此一事,庶不为徒行矣。”
吴匏庵为吏部侍郎时,苏州有一太守到京朝觐。往见匏庵,匏庵首问太守曰:“沈石田先生近来何如?”此太守元不知苏州有个沈石田,茫无所对。匏庵大不悦曰:“太守一郡之主,郡中有贤者尚不能知,余何足问。”此犹是盛朝事。若在今日,则举朝讪笑,以为迂妄不急矣。
祖宗以来最重国学。慎选贡徒,文行兼备者,积分自广业堂升至率性堂,即得铨选京职,方面与进士等。洪武乙丑,会试下第举人与赴礼部不及试,及辞乙榜不就职者,皆得入监。永乐初,翰林庶吉士沈升建言:滥预中试者,近年数多,宜加精选,方升国学。盖亦选俊法也。景泰改元,诏以边圉孔棘。凡生员纳粟上马者许入监,限千人而止。然不与馔饩,人甚轻之。成化己丑,进士安邑张璲当在首甲,以援例抑置二甲第一。成化甲辰,山西陕西大饥,复令纳粟入监。两阅月放回依亲。有告原自备薪米寄监读书者听,寻令监生年二十五岁以上方准食粮收拨,其省费如此。丘文庄以礼侍掌监事,季考以南城罗玘为首,曰:“此解元才也,取之者其惟李宾之程克勤乎。”是年丙午京闱果二公主文柄,论题仁者与物为体。玘以无我则视天下无非我立说,理既明畅,词亦奇古,参以前后场俱称,遂置首选,连第入史馆,文名震海内,于是援例之士增价矣。
许仲贻(谷)言,东桥在承天督工时,尝以事至京。介老设燕待之。是日许适至介老家,介老语许曰:“今日请东桥,无人可陪席。子是其门生,可在此一坐。”俄而东桥至,介老南面设一席在堂之中,北面设一席在堂之左,偏侧设一席。东桥略不请主人迁席相对,既入坐。东桥嫌酒冷不堪饮,主人命取热酒。酒至,东桥又嫌太热,指顾挥霍,不知有主人。而主人执礼愈恭,一则能笃于下贤,一则能不怵于贵势。当时盖两贤之。
南京顾横泾(〈王垔〉)字英玉,乃东桥之弟,亦有文章,登正德甲戌进士,有重名。为南京兵部武库郎中,格去徐东园锦衣卫带衔之俸。有一兵官缘事在部,亦亲家也。托其尊公一言,横泾重加谴责,立正其罪。在官清严之极,豪发无所私。其先家业亦厚,有槽坊二处,然自奉颇丰。其侄孙孝常云:吾家叔祖每日厨中如乾饭水饭糜粥之类无一不备。唯其所指,历官数年,卖来用尽。后以宪副致仕家居。去官后,惟居临街一小楼,匾寒松斋,训蒙童数人以自给。霍渭厓是其同年,为南京礼部尚书。拆毁无名庵观,怜其贫,以废寺田百亩资之,坚拒不纳。有时绝粮,东桥周以斗斛,亦不肯受。东桥日有燕席,绝足不往。有邻家二老人,其小时朋友也。隔数日则召之来,略备蔬蔌,三人相对,尽三四坛而去。
今言中载万治斋勘处湖广山夷疏,甚得夷人情状,可着令甲,以为南方用兵者之戒。
今言论崔后渠、王浚川二公,朱象玄摘二事议之。余谓后渠淳朴天至,终瑕不掩瑜。若浚川唐神仙一事,诚凤德之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