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庄简悦,在宪孝两朝声望甚重,孝庙深知之。为吏部侍郎时,尝缺尚书,孝庙注意欲用之。中官揣知上意,即差人来言:“爷爷要做天官,我知张侍郎是清官,与人没往来,然手帕亦须送我们一对,在爷爷面前好说话。”庄简不往。中官又差人来言:“张待郎既无人事,帖子亦送我们一个。”竟不往。后马端肃托人去讲,遂补冢宰。张升南京吏部尚书。
张庄简号定庵,曹宪副时中亦号定庵,盖慕向庄简也。曹居乡,严重既不减张,加之乐易和厚,济以风雅,后辈皆乐亲之。寿至八十六,中秋是其诞辰。八十二时,西涯作清光八十二回圆诗来贺,朝贤属和者数人。后每岁寿日,即押前韵寄至。晚年不与人事,客至则留饮,写字作诗,有萧然物外之意。盖吾松一伟人也。
张庄简致仕家居,端重严毅,与亲识少恩。虽宗族亦不肯假借毫发。庄懿官至兵部尚书,以太子少保致仕居家。坦荡和易,不设城府,亲友皆蒙其惠。庄简今子孙单弱,亦无显者。独庄懿子姓繁衍,一女一女孙皆至一品夫人,一曾孙登进士。曾玄孙已四十余,在国学庠序者几十人,郡中称为名族。则知庄简虽持身严正,但保全一己,终鲜及物之仁。庄懿在刑部时,其所奏行新例数十条,至今用之,则知仁恕所及,其所活者众矣。是以于定国之家,高门待封;严延年之母,扫地以望其丧之至。史册所载,报应之速,盖未有显明如此者。夫上帝以好生为德,而法家苟一轻重其手,人之死生立判,岂非天之最重者耶?则庄懿之报,实天有意于厚之也。
夏止轩留心经济,其建白甚多,今载在郡志与名臣录中。读书有文,亦好古。其家所藏有太清楼帖二三卷,是宋榻奇品也,后归之其婿沈氏。沈名霁,字子公,中进士,是南道御史。
钱文通之后,则有陈一夔、章公矩方、侯公绳直三人,一时皆有诗名。杨君谦雨夜七人联句记,一夔公绳皆与焉。余五人,则杨君谦、赵栗夫,吴人;王古直、王敬止,台州人;徐栗夫,杭人,皆名士也。
联句记中杨君谦七人,每一人作一小传。一夔传中,称其好作诗,蕴藉典则,时有真诣语,如“咏秋怀”云“人老渐惊生白发,家贫未办买青山。”余以为自然妙句。君语余曰:“作诗须发得自家意思出乃佳。”余久有此意,口不能道,得君言遂添一悟境。盖其推一夔也可谓至矣。余谓非一夔不能为此言,非君谦不能知此言之妙。
郡志中载一夔天顺壬午举于乡,会父丧,家居教授,不出者十年。至成化戊戌登进士第,释褐为刑部主事,其平反之政甚多。
联句记中七人各有互相赠答诗。一夔赠赵栗夫云:“菜市街西新卜居,豆棚瓜蔓共萧疏。胸中富有书千卷,谁笑家无担石储。”栗夫得诗,连称妙甚。众客传观,皆赏以为雅裂。栗夫答云:“风流故与时情别,樗散偏于酒趣深。未老便怀投绂计,知公天性在山林。”注云:时公雅有长往之志。又王敬止赠一夔云:“君家垣西低草堂,常有数斗白银浆。五十官卑人不识,时时诗里吐虹光。”一夔答云:“梅黄诗句可争能,素操兼看冷似冰。他日期君何处是,龙门寺裹一枝藤。”一时七人之中,一夔自当称雄。
侯公绳名直,华亭人,与徐栗夫同年进士。凡待选者将及五年,而后授刑部河南司主事,与赵栗夫同司。初君为进士时,余访君于安福寓楼,一见君知为君子。及君既官后,余复两差出,不得恒访君。余在都下日少,及差还,性又懒诣人,尝不得数数。余自知其过,然懒已入骨,不能改也。京师酬酢既多,又开目则有尘士,骑马往来稠人中,殊无趣向。余性又不解记路及人寓处,皆骤在骤易,非久在京师者,虽问得不能记也。余尝作手折疏之,然久亦不耐,遂亦废。而诣人家门下问人,苦无健仆,仆亦作南音对人,人答之殊不肯了了。京师人欲得官人自问,乃肯乐言。余以为难,故多失礼于人。受人刺有所未答,则终日念之。而京师以此为礼最重,至系喜怒,余深知之,然恒延缓,不能尽一一办也。余以为立马人家门下,投三指一刺,惟恐主人出。主人亦惟恐客人,此有何意哉?故三年来惟得诣侯君者二。余以为遇侯君未厚,而君自余初授主事时卧病在家,即与一夔、存敬、栗夫来贺,留连入夜乃去。